接下来,赵俊臣像是忽然间失去了谈话兴致,只是抬手一引,默默引着朱和坚与吕德二人登上了江东楼二楼。
注意到赵俊臣情绪方面的大起大落,朱和坚不由是心中好奇,但他并没有立即追问,只是随着赵俊臣登上了江东楼二楼,又在半路上与赵俊臣身边的霍正源相互问候客套了几句。
最后,赵俊臣随意寻了一间宽敞房间,与朱和坚、霍正源、以及吕德三人进一步谈话。
待几人分为宾主相互落座之后,朱和坚见赵俊臣依然没什么谈话兴致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赵阁臣,我看你似乎颇有一些意兴阑珊、心灰意冷之意,却不知究竟何故?若还是因为我的失言之错,我愿意再次向您赔罪、任您责骂、绝无怨言!”
赵俊臣再次沉默片刻之后,勉强笑道:“还望七皇子殿下知悉,我府中的如意夫人前段日子诞下一女……嘿,我赵俊臣也终于有后了。”
在这个时代,只是诞下一个女儿罢了,更何况方茹只是侧室,这个女儿也只是庶出,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“有后”,但既然赵俊臣这样讲了,朱和坚自然也不会反驳。
然而,不待朱和坚出言恭贺,赵俊臣就毫无预兆的再次情绪爆发了!
“自从踏入仕途以来,我看似是平步青云、风光无限,但实际情况呢?即便是民间的普通百姓,也大多是十七八岁就可以成家立业,而我却是一直拖到去年才终于有机会娶妻,又一直等到今年才终于诞下后代,为何?还不是因为我的声誉太差、那些与我门当户对的世家大族皆是对我避之不及?
但我为何是声名狼藉?只是因为我贪财吗?满朝的衮衮诸公,难道就我一人贪财?为何独独是我一人声名狼藉?说穿了,还不是因为我必须要给陛下背黑锅?
陛下要修离宫,我就必须想办法挤出银子,陛下要南巡,我也要必须想办法挤出银子,类似的事情多了,自然是严重损害了各方利益,名声岂能不差?
好吧,我是臣子,为陛下背黑锅也是本份,只要陛下明白我的不容易,一切也都值了!但陛下他又是如何对待我的?待我知晓自己终于有后,欣喜若狂的赶回京城、只想要尽快亲手抱一抱女儿之际,却被陛下派人半途拦住了,强行命我改道奔赴南京……”
抱怨与倾述之际,赵俊臣的声音越来越大,表情愤慨、面容扭曲。
另一边,朱和坚则是惊讶的瞪大双眼。
他是德庆皇帝的亲儿子,甚至还是下一任的储君太子!
就这样当着朱和坚的面前、毫无遮掩的直接抱怨德庆皇帝,赵俊臣是疯了吗?
但赵俊臣的抱怨才刚刚开始。
“好吧!圣命难违、朝务更重要!我虽然很不情愿,但还是匆匆赶来了南京,结果又看到什么?周尚景竟然想要趁机侵吞了我的心血‘联合船行’!
我当年提议收权南京六部,完全出于一片公心,几乎没有任何私利考量,当时看到陛下与周首辅二人的鼎力支之后,我也特别高兴,这种君臣一心、群策群力,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景象!只要这种景象持续下去,我大明必然是万世不衰、鼎盛不减!
但一直等到现在,我才终于是后知后觉……原来至始至终只有我一人没有任何私利考量,陛下当初支持这项计划,只是想要趁机支开我与周首辅,然后就可以毫无掣肘的整肃庙堂中枢、扩充皇权,周首辅当初支持这项计划,更是早就意欲背刺于我、伺机侵吞‘联合船行’!我就是一个傻子,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!
哈!只有我这个声名狼藉的贪官,至始至终都在奉公无私,也只有我这个公认的小人,至始至终都在诚心合作……”
说到后面,赵俊臣的语气已经不似刚才的激动与高昂,情绪起伏也渐渐消失,重新恢复了最开始时的意兴阑珊,抬头看向朱和坚缓缓问道:“七皇子殿下若是与我易位而处,自然就可以明白我现在为何是心灰意冷了!也就明白,我刚才听你把我比作宣成候之后,又为何是那般敏感易怒了!”
听完了赵俊臣滔滔不绝的倾述之后,即便是性情凉薄的朱和坚,一时间也有些尴尬,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。
仅仅看南京局势的话,赵俊臣说自己从前一心奉公、毫无私利考量并不算是特别夸张,而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的各种小动作也确实不占道理。
另一边,在赵俊臣抱怨倾述之际,吕德也没有闲着,一直在仔细观察赵俊臣的神态变化。
吕德出身于名门世家,传承了王明阳的“心学”正统,族内自然也传有某些辨识人性之秘法,可以从一个人的言行细节之后辨别真假。
然后,吕德就惊讶发现——赵俊臣的种种情绪,竟然看不出丝毫的作假与伪装!
“难道……赵俊臣这个朝野公认的大贪官,实际上还真是一个心怀天下、奉公无私的忠良之臣?怎么可能?!”
而就在吕德暗暗惊讶之际,赵俊臣的下一番话,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。
一时间,不仅是吕德听闻之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