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八里庄?!”小敏“腾”站直身体,瞭望着山下,又回头看看那间孤零零的小木屋。
“那天他坐在地头与俺爹说话,俺听到了,他说上个月他去八里庄送煤,看到几个乞丐抓住了那只狗,当时狗已经怀孕了,他见它可怜,拿出身上所有的铜板从乞丐手里买下了它。那只狗在那个草垛子下面生下了五个孩子,其中三个死了,俺爹把三只死掉的小狗埋在了那棵梧桐树下,所以它再也没有离开那儿……”
招娣嘴里的故事让小敏涕不成声,她可怜那个狗妈妈,它每天守护着那棵梧桐树,树下有它的孩子……小敏提着菜篮子跌跌撞撞下了山,她的脚步不能自已地走向狗妈妈,小狗趴在狗妈妈怀里安然入睡。
狗妈妈听到小敏的脚步声,把蜷缩的头抬起来,喜悦从脸上蔓延到尾巴上,尾巴像个鸡毛捻子左右摇摆,小敏蹲下身,向它伸出手,一下一下抚摸着它的脑袋,它伸出舌头舔舔小敏的手。
小敏想起了黄多多也曾养过一只小狗,他们去火车道捡煤渣时,小狗屁颠屁颠跟在身后,见到大块煤渣它会像个人似的招呼它的主人,黄多多把它当亲人,经常带它去红房子后面的垃圾箱里翻找别人吃剩的饭菜……黄多多被张喜篷杀害后,那只狗再也没有出现,去哪儿了没有人知道,如果它活着也有眼前的狗大,“黄多多……”小敏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。
狗妈妈的眼珠子瞪得又圆又大,它竟然跳起了身,在小敏身前背后转了几圈,低低叫了几声,小敏猛然搂住它的脖子,眼泪撒在它的头上。
小敏悻悻不乐地回到了孟家,孟家祖母和孟粟醒了,阳光依旧没有出来。
葫芦街上有了动静,李老槐的脚步落在巷子里,几个鹑衣百结的小孩从他身边跑过,他们赤裸裸的小脚丫砸在地上的水坑里,迸起一绺绺泥水,溅在他的身上,他嘴里一边骂骂咧咧,一边踮着脚向前跳躂。
一阵凉风飒然而来,扑在他青黑色的脸上,他长了一张拳头大小的脸,两鬓花白的头发扎煞在帽檐外面,像冬天雪地里的高粱茬子,零零散散,挓挓挲挲;两腮凹陷,颧骨像两块露出水面的石头,鼻孔朝天,鼻梁如峰,像是放了一把刀,刀刃朝上,说话喘气扇动着两片薄薄的鼻翼,像一只到处闻味的狗;九精八怪的猴子眼瞟斜着街口。
袁家铺子的门关着,木头门框上干裂着几道口子,被灰尘腻住,看不清颜色;玻璃窗户上反射着街道上的情景,袁家后山墙根下蹲坐着一家四口,男人满脸沮丧,他的胳膊弯里揽着一捆破破烂烂的铺盖卷,眨巴着一双很大很黑的眼睛,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地方;他旁边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,她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,女人轻轻拍打着婴儿的后背,向四处张望了两眼,背过身去掀开衣襟,把婴儿的头塞进她褴褛的衣服里,幼儿踢趿着干巴巴的小脚丫,一边吮吸着奶水,一边有气无力地哼哼唧唧抽啼;女人身后还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,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墉站着,头上戴着一顶破帽子,帽子太大,像个锅盖遮住了他一双怯生生的小眼睛,露着黑色棉絮的长棉袄垂到他的脚后跟,一根草绳子在棉袄上绕了好几圈,像半截竹竿上包裹了一块没有颜色的破被子,高高挽着的袄袖露出一双黑黝黝的小手,无处安放,一会儿拽拽腰里的草绳子,一会儿抓抓遮住眼睛的棉帽子,一会儿扒着墙角向东侧的巷子里巴头探脑。
南边巷子口草垛子旁边杵着两个筐子,一根扁担搁在筐子上,筐子里是锯盆锯碗的铁把什,卢茗坐在筐子后面,揣着手打瞌睡。
卢茗在走马楼后面租赁了一间小屋,屋子不大,能放开一张床,和一张吃饭桌。小院里住了好几户人家,大多是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人。
每天天一亮,卢茗挑着担子走出了院门,他有时候在永乐街上摆个地摊,有时候在码头上穿梭,今天他心里惦念着弟弟卢涛,才蹿上了葫芦街,没想到他的第一个主顾是驼背婶,他知道从那个老女人手里得不到一分钱,他不为了钱,为混个眼熟,为保护弟弟周祥,也为了打探和搜集赵庄伪军的情报。
上午下雨的时候卢茗本想回家,回去喝几盅酒,想到弟弟卢涛还没有回来,他不放心,他又怕巧姑出来喊他去铺子吃饭,他不愿意给巧姑添麻烦,主要他不想再见到蛮不讲理的贾氏,他抱着膀子,背着袁家铺子坐在草垛子旁边,懵头懵脑睡着了,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,肚子在咕咕叫。
他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块饼子送到嘴边,偶一抬头,他看到了袁家后山墙根蹲着一家外地人,他把饼子揣进了口袋里,弯腰抓起扁担放在肩膀头上,嘴里一边吆喝着,一边一摇一晃向北走过来,走到墙角,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饼子递给那个男孩。
男孩惊惶地看着卢茗手里的饼子,把小手在棉袄上擦了擦,伸出手又缩了回去,扭脸看看旁边的男人。
男人把依歪的身体坐正,向男孩点点头,站起身向卢茗拱拱手,“这位大哥,多谢了。”
“不用客气,咱们都一样,都是穷人,俺看孩子饿坏了,俺也没有多,身上只有这块饼子……不知兄弟从哪儿来?”卢茗心里酸酸的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