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日的四更天,我披了件大氅,袖手看着窗外,等着一群人计划之内的造访。后半夜雪停了,只是长年天寒地冻,畴华的月光仿佛也比别处更沧冷些,天际吊着几颗昏星,无风,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样。
这便是畴华之野,北陆最贫瘠的土地,积聚着千百万年来的寒冷与严苛。它地处极北,上面立着两座城池,外城与内城,形成一对不算规整的同心圆,两城之间是一圈广袤的雪原,那里有成片的冷杉林,神出鬼没的狼群,铺天盖地的白色,朔风卷起漫天的雪尘,空中有变幻的壮丽极光,如上古诸神飘扬的裙袂。
但畴华也并非处处都这样寒冷。越向内去,温度就高一些,在内城的正中间伫立着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,岩浆在地底翻腾,上面温暖如春,玉姜城顺着山势而建,在万仞峭壁之上,易守难攻,住着畴华一族最有权势的人。
以往是玄嚣,现在则是玄姚。
这片土地为居住在其上的人们划好了三六九等,所有人都想朝中间爬,有的人成功了,有的人却死了。死了,便连尸骨都不会留下。这是一个屠宰场,漫天的雪也遮掩不住它的血腥味。
活在这世上,谁也无法置身事外,纵然尊贵如天帝,虽手握这四海八荒的权柄,却也还是不能真真正正地号令天下。妖族的诸多部族像是人族的诸侯,雄踞一方,难以管束。
如今我在这里悠闲度日,恐怕就要轮到常羲埋首于一堆奏章文书之中处理那些大小事务,从此积劳成疾,未老先衰,英年早逝,真是令人同情,可真要他交出那个位子,他却是万万不肯的,常羲一向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人,且权力的味道大概着实美好。
我轻轻地叹了口气,呼出的气息凝成一团白雾。敲了敲窗柩,我招呼侍女进来为我添茶,却不想浮游冷着一张脸推门而入,身上带着积夜的寒气。
我微愣:“你在外面呆了一晚上?”
看来我的法力确实不同以前,门外有个人一直守着,竟然也未能察觉。又或者浮游在我身边久了,我已经开始习惯他的气息。
浮游一脸理所当然:“你不让我守在床前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很多人埋伏在外面,这里很危险。”
别人做这种事,多半是为了感动想感动的人,于浮游来说,做了便是做了,这只是一种理所应当的职责。
虽说妖族与神族的身体普遍比人族要好,因为有先天真气充盈全身,从来不会头疼脑热、肾虚失调,十分方便我压榨,可让浮游日日守在外面,饶是脸皮厚如我也终于觉得似乎不大好。
不可思议地将他望着,我于是有些无奈,索性漫步而出,在寒阶上兀自掀起衣摆坐下,拍了拍身边的空位。
浮游迟疑了一下,还是挨着我坐了,表情有点小小的茫然。
月光洒下来,蓝色的小花盛开在雪里,四周无比的静谧。
我望着院中姿态萧疏的松树,半晌,开口道:“我睡不着,索性由你陪我说几句话吧。”
浮游道:“心事太多,一直压着就会睡不着。”
我挑眉:“是么?那你呆在这里一晚上,在想些什么?”
浮游老实地回答:“想睡觉。”
我:……
想和他闲聊想必是个错误。沉默片刻,我开门见山道:“我和共工很不同,你其实不怎么喜欢我,是不是?”
我猜以他心直口快地性子,大概会直截了当肯定地回答这句话,如此我也能顺势劝他别在我卧房门口站着,他睡他的,我睡我的,谁也不欠谁,挺好。
可浮游却愣了愣,黑沉沉的眼睛里透出一点迷茫,开口道:“我不讨厌你。”他仰头,无意识地用手指扣着身边的积雪,说:“当年共工大人被擒,所有人都作鸟兽散,我救不了他,独自在荒原上游荡,过了很久,我提着刀去找颛顼,心里想,死了也比一个人漫无目的活在这世上要好。”
顿了顿,他轻轻道:“你不在了,我又是一个人,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做什么。”
“哪怕我不值得信任?”
浮游沉默了一会,望向我,目光不错道:“就算是这样,我也跟着你。”
这像是假话,可他说得这么认真。
我忍不住笑起来,觉得这人实在很有意思。浮游平时没有多少表情,照理该像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,我却不知为何很容易便能看出他的情绪心思。可有的时候,我却又会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。
顿了顿,我忽然起了一点兴味,便说道:“我同你讲个故事吧。曾经有个神族的孩子,因为太过强大又还不懂控制自己的力量,常常不小心伤到人,所以没有谁愿意跟他玩,所以总是很孤单。后来有一天,有个小姑娘忽然过来自愿接近他,小心翼翼地陪了他半天。那孩子很高兴,可半天一到,小姑娘便如释重负地跑开了。他听到那小姑娘对远处那群小孩子们喊,‘赌局我赢了,我在他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