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转过身来,清欢就着他身前火光,隐约看出是一个男子的轮廓。
“我,当然是人,你又,是人,是鬼?”那人哽咽着开口,果是一副男子的嗓音。
清欢放下心来,说:“我当然也是人。”
那人不再理她,继续面向河心嘤嘤哭泣。
清欢心下好奇,蹲到他身边,只见他面前放着一个火盆,其间正燃烧着一些黄纸,夜风轻袭,将几缕残灰吹至河中。
“你在这干什么呀?”清欢忍不住出声询问,她心里还希冀着能够碰到一个活人,与她同行,最好将她领回客栈,至少也能为她指点下回去的路。
那人以袖拭面,揩去泪水,转向她道:“你是谁家的姑娘,大半夜了不待在家中,却跑到我这问东问西。我在这悼念我的妻子,姑娘如果没事,还是快些归家去吧。”
清欢见他面上隐隐透出怒气与不耐,又听她说是悼念亡妻,便只能调转回头,向岸上去。望着漆黑来路却又觉害怕,只想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。就在河边石滩上寻了一块巨石靠着坐下,想等那人祭奠完了妻子与他同路。
那人哭声凄凄,裹带夜风袭来,听在耳中让人越发坐立难安。眼睛逐渐适应河边黑暗,只觉寥寥树影都是一些怪兽。怪兽她倒不十分怕,只怕树后藏了一个鬼魂。不禁心中越发责怪城遥,一声不吭却不知跑到哪去,害她一人沦落在此,心中想着便觉十分委屈。忽然眼前似更黑暗,阵阵阴风不断袭来,连流水声音都似消失了。
却听河边那男子一声惊呼:“婷婷!”
语声颤抖,似惊似喜似悲,夹杂诸多情感,难以厘清。
清欢悄悄自石后望去,果见河心不知何时多出一抹女子身影,披头散发,看不清面容,白袍迎风,却无一丝动静。
“婷婷,你终于出现了……”男子哭诉,“我深夜在此,就是想要再见你一面,我就知道,你不会真那么狠心,不肯现身相见……”
女子却并无动静,只木然立在距离男子五步处。火光昏暗,距离又远,清欢实难看清她到底是站还是飘。
“婷婷……”见女子不动,男子悄然起身向她走近,似欲将女子揽入怀中,“当日之事,我已觉万分悔恨,每每思及都不由肝肠寸断,如今你我阴阳两隔,我……”
这女子果然是鬼!
清欢急掩住嘴,不至惊呼出声。
那女鬼忽然越过她向清欢飘来,清欢陡然望见,心胆俱裂。
女鬼却只飘了几步便已止住,复转身面对男子。
原来她并没发现自己。清欢急忙抚住心口,只觉心跳嘭嘭,即将跃出。
男子似满面泪痕,抬袖轻抹,依然向着女鬼伸出双臂。
“婷婷,你如不能原谅我,就让我,陪你去吧……”见对方并无动静,男子忽然解下腰间长剑,作势欲将剑柄抽出。
女鬼抬袖,一阵阴风掠过,将男子携至自己身侧。
“婷婷,你原谅我了?!”男子放下长剑,十分惊喜地靠近她。
清欢隐约看见那女鬼似轻点头。
男子欣慰地将她揽入怀中,清欢疑惑,却不知抱一个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。当下打个寒噤,她可并不想体验。望见男子终心愿达成,不禁也心下稍慰,却仍十分惧怕那女鬼,当即瑟缩好身子,依然忍不住抬眼望向一人一鬼。
“婷婷……”男子悄悄伸手入怀,清欢疑惑,忽见他自怀中掏出几张符纸,飞快地贴在女子额上身上。
符纸放出金光,女鬼倒在地上,痛苦呻吟。见她果然动弹不得,男子大起胆子,拔出长剑,割破自己手掌,让长剑为自己鲜血沾染,举剑刺向女鬼眉心。
变数发生得太快,清欢亦觉难以置信,心随意动,织雪剑急急阻住男子长剑:“住手!”
男子忽见暗中窜出一条人影,不禁也吓一跳,待看清是清欢,不由怒道:“怎么又是你!”
清欢亦怒道:“又是我怎么了,好不容易等得你娘子来了,你为什么又要害她?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刺下去,她就要魂飞魄散了!”
男子道:“我就是要这贱人魂飞魄散!你识相的就快给我让开,不然连你一并杀了!”
“那你就试试看!”
男子果然提剑便刺向她。清欢见他确有歹意,原先对女鬼的惧怕不由去了八分,虽不知内里具体原委,却已十分痛恨这假情假意之人,当下愈发打定主意护定女鬼,要给那男子几分厉害尝尝。
忽然一阵清新气息驱散周身沉沉死气,清欢只觉眼前人影一闪,一袭白衣已先她一步将男子制住。
“小遥?!”清欢见他忽然出现,面上掠过惊喜,心情却仍不轻松。
城遥转头望她,说:“欢儿,如此薄幸之人,你说,我们是该把他推入河里淹死,还是直接一剑杀了他?”
清欢微怔,城遥何时变得如此狠辣。
那男子却已在地上跪下,直呼饶命。
城遥道:“饶命可以,只是到底是有什么仇怨,你一定要这般诱出你娘子,要她消失殆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