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云锡听罢,忽觉哑口无言。
她对那个叫做“青芜”的女人,似乎并不十分了解,想要从她口里问出些什么,想来并不可能。
可他听那些从益州回来的弟子们说,萧璧凌与她的确是走得很近。
而这一点,也得到了周素妍的证实。
难道,只是这些年轻人闲着无聊的传谣吗?
他伤势太重,眼下还时不时会发作,虽清醒了些许时辰,仍是不可避免地昏睡过去,而许玉兰对他东一茬西一茬的问话,也将他近日所经历之事都问了出来,待得青芜一觉醒来,便也都告诉了她。
萧璧凌整日行踪不定,又与方铮旭处处针锋相对,如此明显的事,宋云锡再傻也多少看出了些许端倪,是以听了萧璧凌当初回到扶风阁说起的那番话后,便开始着手调查秦忧寒失踪之事。
只可惜,还是被逮了个正着。
于是并未顽抗,而是伺机寻求生机,之后犹疑再三,方选择了来到扬州,试图向青芜了解一二。
青芜从许玉兰口中听到这一切后,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。
她走出房门,绕道后院里一间久闭不开的屋前。
在她手中,还拈着一封书信。
那是一纸重金悬赏的暗花,与当初荀弋给她的那张内容一模一样,字迹相同,显是用印板大量复制,全无笔迹可寻。
这是她听闻荀弋告知此事后,又一次看到这暗花。
那个干净利落的杀手绝不用婆婆妈妈多此一举,那么究竟是谁,也想告诉她这笔暗花的存在?
当然,也有另一种可能。
她原本行的也是此间营生,兴许正是这雇主广散这书信,也派发到了她的头上呢?
她沉默片刻,终于伸手推门,走进了眼前那间屋子。
这里所陈列的,是她从东瀛归来后的短短数月间,从江湖各路搜集到的文案卷宗,记载各门各派旧事。
当然,对于这些卷宗,有许多她也未曾仔细看过。
她将扶风阁与沐剑山庄的卷宗找出,在一旁桌案边坐下,一页页仔细翻阅。
“沐剑山庄第三十六任庄主,薛定鹏。”青芜读至此处,不觉摇头一笑。
这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,改头换面了几回,大概都没人能够数得清了。
这些江湖中人,也未见得有庙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官员爽利多少,什么快意恩仇,什么行侠仗义,都不过是把少数人的义举,拿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。
这世上每个角落,只要还有人存在,就少不了勾心斗角,少不了争权夺势。
哪怕只是一碗水,也会有人抢得头破血流。
她又接着朝下看去。
薛定鹏早年丧妻,又不肯再娶,膝下唯有一独女名凝玉,后招赘了一名女婿,是当时江湖之中,在江南一带,颇有侠名的年轻人,名唤叶峥昀,成婚后第三年,在生下独子叶涛后,薛凝玉便因病亡故,不久之后,薛老庄主也因此伤心过度而病倒,不到两年便也追随爱女而去,从那之后,这沐剑山庄便改姓了叶。
叶峥昀在叶涛成年后,便替他娶进新妇,于次年诞下麟儿。可在十余年后,叶枫及冠前半年,叶峥昀竟忽然像是从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踪迹,沐剑山庄始终对外宣称,叶峥昀是因病而故,然而那所谓的墓地,实则却是一处衣冠冢。
在那之后,接任庄主的叶涛,便常常将自己闭于门中,不知钻研何事。
直到他死在了那处连叶枫都未曾见过的密道之中。
青芜从前也简单翻阅过这些过往记载,只是从来不曾往前再查。而到了此刻,她看罢这些文字,脑中却忽然有了一个新的猜想。
父亲沈肇峰所擅长的,是机关之术,可从沐剑山庄中,薛定鹏至叶枫这几代,皆不曾涉猎于此,那么,叶涛让父亲所办之事又是什么?
多半是与那密道相关,那么,那个密道又是从何而来?通往何处?据说,当年秦忧寒与叶枫等人曾尝试探寻其奥妙,可很快便发觉,那密道的尽头,只不过是一堵厚厚的石墙,四周甚至没有一道缝隙。
莫不是叶涛无意从庄中寻得此密道,并认为他父亲的失踪与此有关?故而寻来沈肇峰,意图破解其中关窍,却不想突遭横祸。
可是,又会是谁杀了他?杀死他的目的又何在?
青芜想着这些,便愈觉心烦意乱,她将这些卷宗推至一旁,目光落在了书架一角。
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,还有一个人的安危,正为她所记挂。
可这萧璧凌除去金陵,难道还有能够落脚之处吗?加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重金悬赏,想来也不会有人轻易将他收留。
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,又可还尚在人间?
若他平安无事,为何又不来见她?
是怕拖累吗?
一个从来不曾远离人间烟火的人,绝不可能逃去荒山僻岭。
而除去所在乎之人,能够依存之处,便只有家了。
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