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淮河上,画舫悠悠行远,婉转曲调应和着歌姬甜美的嗓音,浮于水上清波,散在风里。
河畔的两排屋宇,檐下挂着的灯笼,在夜深以后,次第熄灭,只剩下灯火通明的画舫飘在河上,灯光倒映在水中,光影月影相接交错,叫人真假难辨。
在最靠近河畔的三层小楼屋顶,蹲坐着一个年轻女子。
依旧是朱红色织金的百迭长裙,殷红直领对襟长衫,牙白里衣。被风拂乱的细碎长发,掩盖了半张如玉般的面庞,却盖不住那明丽双眸里深深的踟蹰。
沈茹薇是将近城门关闭的时分才到的金陵城。
就在不久之前,也就是高昱余舟带着萧璧凌,前脚刚离开云梦山没多久的时候,平静了几个月的云梦山,又一次遭人入侵。
这次来的,却不只是镜渊了。
玄澈被各大门派称为魔头,实在是实至名归,当初参与争夺沈轩的那一众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,连同幽冥谷在内,竟全部参与其中。
那时留在山上的,除了黎蔓菁、程若欢以及沈茹薇这师徒三代人,便只有天琊与成碧涵,而成碧涵也是其中唯一一个半点武功也不会的。
好在黎蔓菁是一派掌门,亦是能以一敌百的武学宗师,程若欢与天琊的本事,亦不容小觑,而当时当刻,沈茹薇亦已在黎蔓菁的栽培下突飞猛进,对付这样的杂鱼绝不在话下,于是便一路护着成碧涵脱出了重围。
经过商议,程若欢提出,可到程家老宅暂避风头,而在这个时候,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却出现了。
此人不是别人,正是当年镜渊门下使者,杜若云。
她身上没有镜渊的令牌,手下的人也没有一个穿着镜渊门下服制——自雪山一战后,她便凭着旧时累积下的威望,设法脱离了门派,这一消息在此前,惯常行走江湖,打听那些小道消息的程若欢便已有所耳闻。
却不知为何,她会带着她的人出现在云梦山。
那日相遇时,才刚刚从一场大战中脱身的师徒几人,并未全然放下警惕,是以虽早知道杜若云已脱离门派,却仍旧未能避免大打出手。
可这个时候,杜若云却主动喊停。
“我来此地,不是为了别的,只是想向黎掌门要一个人。”杜若云吩咐左右退下,走到黎蔓菁跟前,拱手施礼,神情严肃,一丝不苟道,“我曾听闻,萧璧凌来过云梦山,他如今人在何处?”
“你找他作甚?”程若欢问道。
“寻人,”杜若云道,“只有他才知道那人的下落。”
“你要找的人,可是顾莲笙?”程若欢拦住了欲言又止的沈茹薇,上前一步,问道。
她还记得西岭雪山上的情形,也记得这个女人,曾为了谁不顾性命。
杜若云点了点头。
“可萧璧凌如今已不在云梦山了。”程若欢道。
“那他在何处?”杜若云眼中隐隐流露出失落。
云梦山中地形复杂,能够躲避镜渊门人的僻静之处也有不少,几人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暂时落脚,
“我的手下曾经探得消息,说是那萧璧凌与一位叫做谷雨的女人,往来甚密,原来,竟是孤城派的弟子,”杜若云坐在洞口,望着远方,目光凄清,却仍是冷的,“他到底在哪?”
“他似乎说过……”沈茹薇仔细回忆一番,扭头望向程若欢,道,“顾前辈与杜姑娘,关系匪浅。”
“我有点糊涂……”程若欢冲杜若云喊道,“你多大?”
“四十好几,”杜若云瞥了她一眼,道,“看不出?”
“看不出,以为你与我差不多呢,”程若欢摇头,“那就对了,不然那厮还真是老牛吃嫩草……”
“我认得他的时候,他十七,我十五。”杜若云道。
“你们这些恩怨,错综复杂,本不该闹得如此之大,”黎蔓菁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道,“欢儿,你替她走这一趟吧。”
她对雪山上所发生之事,也十分清楚,也看得出来,沈茹薇满怀心事,无法踏足金陵,便索性叫程若欢去。
“我?”程若欢不解,指着自己问道,“为何是我?等等师父……这,杜……大姐?还是……哎,反正就她的事情,咱们不是还不了解吗?这万一……”
“我看,这丫头并无坏心,”黎蔓菁道,“何不成全了她?”
“心有所往,任谁也是拦不住的,”天琊终于发话,目光不时瞥向沈茹薇,道,“总好过避重就轻,口是心非。”
“我去罢。”沈茹薇听到这话,即刻站起身来,走出山洞。
“等会儿!”程若欢见状立刻跳了起来,追出山洞。
她看见沈茹薇走到洞外一棵老树之下,抱臂倚树,低眉不语,便走上前,道:“其实……我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,他不还没醒吗,怎么突然就放弃了?”
沈茹薇不答,只是摇头。
早在高昱、余舟将人带走之时,黎蔓菁等人便已觉出了异常,可沈茹薇除了告知他们人已送回金陵,对其他的一切皆闭口不谈,只当是何事都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