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少得可怜的父女之情,是在八年多前的那场灭顶之灾后,渐渐在她心底酿出了些可称得上是美好的怀念,然而到了此刻,这残存的一丝美好也被现实击碎,变成这天底下最无稽的笑话。
沈茹薇大抵能算得上是个果决之人,可这由理性操控的躯壳,往往承受着比常人更大的苦楚。
这一刻,尤甚。
“想说什么,便直说。”沈肇峰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,直令沈茹薇有种在与一尊木甲人对话的错觉。
“我想知道,站在我眼前的是谁,”沈茹薇说着这话,明丽的眸子仿佛忽然沉入泥淖之中,不复澄明,她的脸上多了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,凄凉,自嘲与无边的彷徨如同三种颜色不同的水倒入一只大碗之内,被搅和成色彩不明的浑浊液体,辨不清本来颜色,“我在和谁说话?是人,是鬼,还是其他的东西?”
问完这话,她却没有给沈肇峰留一点多余的时间,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:“如若真是您本人,那么我又是谁?是生是死,或是原本就多余?”
“为父知道你受了许多苦……”
“告诉我!你为何还活着?”沈茹薇竭力压抑下的辈分,在这一瞬间通通爆发,这一声,几乎已嘶吼,“叶涛是怎么死的?您酝酿多年的又是怎样一个阴谋?既然有这等能耐,那么当年为何不能救下母亲和姐姐?您这一身杀孽,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……”
“够了!”沈肇峰大声喝止她,道,“且不说,当年她们的死是我不曾料到的意外,若真如你所言,我救下你们母子四人,你能有如今这一身武艺傍身,不再为人欺辱吗?”
沈茹薇当下翻身下榻,站起身道:“就只是这样?可笑,您的意思是,当年就已预料我今日会是这样吗?若我不曾脱身,也葬身在那金陵城外,你是打算把同样的话,对我大哥再说一遍是吗?”
“你大哥比你懂事得多,”沈肇峰摇头,“最少不会站在这里,对我大声置喙。”
“那是因为他就是个废物!”沈茹薇冷笑道,“一个只会用自己胞妹挡刀的窝囊废,当然要听您的话才有活路,而不是像我,筹谋多年,自以为是地做了那么多无用功,到头来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!”
“如此说来,你是在指责为父?”沈肇峰眼皮微微一动,“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儿。”
“那您呢?又是什么?”沈茹薇心下悲凉到了极限,反倒觉得好笑,“一个冠冕堂皇的爹吗?”
沈肇峰不言,只是冷哼一声。
沈茹薇颓然坐回到木床上,良久不复发声。
“我也是近日得那姓冷的小子相告,才知道是谁害了你娘,”沈肇峰道,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沈茹薇别过脸去,一言不发。
她的目光落在照雪的刀柄上,良久,唇角微微一动,露出一抹自嘲的笑。
“事到如今,多半你也能够猜到,是怎么一回事,”沈肇峰道,“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,沐剑山庄的密道,所连接的是一处布满机关的墓穴,这也是叶铮昀入赘山庄的缘由。”
沈茹薇仍旧一声不吭。
“只可惜,此人沉迷于那墓穴当中的秘密,应是自己把自己困在其中,而叶涛雇我前去,也是为了找出叶铮昀的下落。”沈肇峰说着,竟自顾自叹了口气。
丝毫不像是“英雄”相惜,更像是居高临下的感慨,以彰显自己的卓识远见。
沈肇峰永远都是这样一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,哪怕分别这么多年,也从未改变过。
“那叶涛呢?”沈茹薇冷笑,“当真是方铮旭与岳鸣渊所杀?”
沈肇峰冷笑一声,摇了摇头。
事到如今,他已能傲视江湖,无人能敌,多说几句实话,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“都是您的傀儡,您的替死鬼,或许您早就从哪盗取了那半本碎玉诀来,送给了与你合作之人。”沈茹薇若有所思,“是夜罗刹吗?据说叶涛死时,那密道里一盏灯都没有,当时当刻,身处那密道当中的,到底有几个人呢?方铮旭所打中的,只怕都未必是个人吧?”
“你这么聪明,若不是我的女儿,一定是得送去见阎王的,”沈肇峰略一颔首道,“想安生与夜罗刹合作,太难了,我用精铁为他接了一根当初罗刹门反叛时坠崖摔断的腿骨,还有从凝霜谷得到的几段残章,换来了这个局。”
“所以说,当时最少有四个人在密道之中,除了叶涛,还有夜罗刹,加上想要杀他的岳鸣渊,和自以为出手杀了人的方铮旭。”沈茹薇心下狂澜未平,语调却十分平静,“一开始,夜罗刹已知道有人会来杀人,便埋伏在其中,毁了四壁灯火的机关,静待时机,接下来叶涛被岳鸣渊引入密室,后来,方铮旭也进了其中,又或许……在岳鸣渊进去之前,方铮旭便已在其中了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方铮旭才是被利用最多的那个人,他的目的是要跟踪叶涛获取进入墓穴的方法,得到完整的碎玉诀,可却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