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纷沓而至的苦涩中睁开眼,心底沉寂,如同厚厚的沙土,什么都可以埋进去。
在她准备去拿吹风机的时候,敲门声忽然响起,咚咚两下,敲的极有分寸,门上的灰尘都不曾震落,不像是吴邪。
“……小哥?”
“嗯。”话音未落又添上一句:“不方便的话我等下再来。”
透着门墙传来的声音也如他面容般生冷。
“方便的!”
木乐乐高声回复的同时暗暗纳罕,张起灵为人疏冷,不怎么会在闲暇时主动找她。
好在她房间不乱,不想让张起灵久等,略略收拾,湿着发打开房门,犹在滴水的发丝让张起灵一顿,脚步停住,在他开口前抢先道:“没关系,你有事就先进来,晚点我们还要去实操室,剩不了多少时间,得充分利用。”
话毕对他友好一笑,生辉的眸子像两颗黑水晶,远看只是澄净,近看才能看得出莹光流转,如美玉生晕,凝出动人心肠的明亮。
张起灵的眼神微微一动,聚焦刻意的往旁边偏去,他点点头,木乐乐给他让道,关上门后两人就坐在椅子上。
他们相处几日,对彼此也有大致的了解,看她伸长手臂,他就道不必倒水,几句话而已,不会耽误她多久。
支着脑袋,木乐乐看向张起灵,白炽灯冷冷的光镀在他面上,似大雪过后的松林,寒冬的凌冽被清幽林香没过。
可能是错觉,虽白雪皑皑,他面色却并不冷峻,仿佛阳光照进松间,积雪正在融化,寒潮不再,只有融雪的生机。
木乐乐有被自己的念头讶异到。
莫名的,木乐乐发沉的心绪也跟着缓和不少,于是她不等张起灵开口,率先问道:“你想问我关于上机测试的问题吗?”
问完好像十分笃定,一肚子解释和教学的长篇大论蓄势待发,只等张起灵点头。
然后她就听见他否定道:“不是。”
“你想知道通感时怎么稳定思维,不去条件反射的‘追小兔’?”
又是一声清冷的:“不是。”
“你想弄明白通感后顶端空间的概念?”
又双叒被否认。
木乐乐回想着过去几天与他聊过的知识点,从头到尾回溯一遍,她半是肯定半是疑问道:“还有什么,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?其他的的我好像都教过你了。”
“与公事无关。”张起灵淡淡道。
言下之意,是私事?
不待她继续猜测,他直白道:“是我的过去。”
骤然深入的话题让木乐乐蒙昧不已,她深知张起灵并非交浅言深的人,而他如今心防卸下的突然,实在是让她有几分迷茫,还没听到他要讲何事,她就觉着愈发的看不透他。
热热的蒸汽还环绕在半空,只在刚才开门时稀薄少许,白雾如同柳絮,一团一团的结成块,轻盈地飘着悬浮着,但因为木乐乐和张起灵都静坐不动,现下静的宛若结霜。
“其实不出意外,你大概会是我的副驾驶,我们之后会通感,有的事你不必如此……”
木乐乐不知如何组织语言,她卡着壳,只绞尽脑汁道:“真的没事的。”
张起灵淡然一瞥,正对上她双眼,木乐乐心下一突,规劝的词一下就吐不出来,她像被什么利器钉住般,静静地低回头。
“好吧,如果你不介意,我也非常愿意倾听。”木乐乐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。
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张起灵会跑来跟他谈心,但他有意,她自然不会拒绝。
蒙蒙白雾,让视线模糊起来,木乐乐有点看不清张起灵的眉眼,他半面处于阴影之下,瞳仁蒙上层雾霭,瞳孔却有微芒的,似有一条极细的线,可他话语分明无悲无喜。
“我有一种家族的遗传病,逆行遗忘症,你可以称它为失魂症。”
在微薄的雾色中,张起灵的声音缓缓流淌,像冷玉敲响在砖面上,他睫毛静静地伏着,沾湿的水汽攀附在上面。
木乐乐微微张大眼眸,但是隔着的空气,她无法感受到什么,心脏似乎有微刺,又不知从何疼起,只是呆呆听着张起灵的叙述。
张起灵讲述的极为简略,却也完整。
在失魂症的影响下,他人生被切割、被分化,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,要去往哪里,从他记事开始,他就在不停地遗忘。
他会忘记的事太多,多到连他自己都早已麻木,如被线牵中的傀儡,他上半生只知道无意识的出发,随便走到什么城市,反正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区别,不会有人认识他。
相较于无知,或许更可悲是无人可知。
遗传的病症会发生在任何时候,可能是睡觉的途中,可能是行走的路上。
从过去到现在,张起灵什么都不记得,他穿行在山川河流,世界留给他的只有空白。
一片巨大的空白。
在空白当中就是深深的虚无,他总是在陌生的风景里醒来,风景的本身于他没有颜色,他会看太阳怎如何升起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