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送玲珑画舫漂流渐远,归海寂涯立在桥头俨若定格一般,身后传来脚步声,皓苍剑霨凝视着宗主紧绷的脊背,终于问出萦绕心头的疑惑。
“若是因地气流失缘故需有人外出探查,荻花题叶一人想必足够胜任,宗主又何必要让无情葬月携血不染同行?”
说好的要借傲邪剑法赞功助力仙舞剑诀更上一层呢?
“这是四宗共议的结果。”归海寂涯说。
皓苍剑霨愣住。
归海寂涯转身之际分明瞥见执剑师清澈目光,暗叹一声的他有意栽培接班人,遂从头开始灌输高位心术——
“事情要从两日前阴阳宗主请各宗掌令前往归藏殿与会开始说起……”
伴随归海寂涯娓娓道来,各派纷纭跃然纸上,描摹群像一卷徐徐拉开……
阴阳学宗·归藏殿,拂袖展卷的临书玉笔按定主位,他脉掌令如千金少、归海寂涯分坐为宾。
值得一提的是,紫薇宗主颢天玄宿因故未克出席,交由其师弟丹阳侯代为参议。
大殿之上,玉笔绘妙画骨相,幽蓝光点在羊皮纸上明灭不定,盘旋凝结浮刻地脉风貌,望气象形。
“地脉活性已降至百年最低,”旭长辉笔尖划过西北方位,“此处虚空裂隙,似有他界气息渗透。”
非自然现象背后恐是有阴谋奸宄意图祸世。
一声轻响吸引注意,千金少放下手中酒囊,金纹在烛火下流转。
“既是危机,四宗理当共担,学宗可有人选?”
个性不喜繁文缛节的笑残锋单刀直入本待推进流程,只等一个结论。
殊料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,恰恰惹恼下首一人。
天师嫡传,四宗并驾,常理而论各宗掌令身份本无尊卑之分,然而自道域内战以降,令局面别有造化、
刀学剑三宗人才凋零,因现任掌令远望得以保全实力的紫薇一脉脱颖而出,隐有坐大迹象,四宗并议更颇多由颢天玄宿裁断。
而千金少现今求策举动更是触动丹阳侯敏感神经。
此举在他看来隐然是他宗将以阴阳一脉为马首之征兆,故而丹阳侯认为有必要强调星宗地位掌控话语权。
“当初为搜回云杖,星宗已有派人支援,”这是变相拒绝听从临书玉笔调遣运作人力,“或者现在,该由学宗出力了,毕竟——一事不烦二主。”
“二主”一语咬字着重,这是在讽刺阴阳内部权力分布不均,上任宗子荻花题叶现今尚无实权地位。
随侍夫君身侧的泰玥皇锦显然听懂了。
心下微愠的她忽而轻笑,发间玉簪折射冷光:“太微垣的架子,倒是比地气还矜贵。”怕不是以为道域离开紫薇便不转了。
“哦,听泰玥皇锦这话,阴阳学宗莫不是人手有欠,如此,我倒是不意外了,”丹阳侯随即暗杠回敬,“当初学宗被刀剑两宗联袂寻仇,也是向星宗求援。”方才得以保全。
“天师云杖归属方定,如今重提旧事,”泰玥皇锦分顾左右刀剑,“两位认为星宗所怀是何等心思?”挟恩自重力图三宗俯首么?
就在丹杠泰怼唇枪舌剑间,不提看得头疼的临书玉笔,前排开心吃瓜的笑残锋,归海寂涯始终沉默,岂知冷不防亦引火烧身。
“自然是为诚心建言而来。”丹阳侯道,“说起人手,剑宗千金已然在外探查,想必仙舞宗主也不必再费心。”
能将姑娘翘家说得这么冠冕堂皇,也是难为你了……千金少好悬没笑出声来。
反观归海寂涯却无这等闲情,丹阳侯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,敲在这名五十七岁的老父心头。(注2)
丹阳侯看似退让,实则将他逼入绝境——若拒绝派人,便是置道域安危于不顾;若派出新人,又难敌未知凶险。
“飞渊年纪尚轻,”思来想去,归海寂涯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如古钟,“仙舞剑宗会另派无情葬月,携血不染同行。”
此举正中两人下怀,泰玥皇锦目光一闪。
“如此甚好!荻花题叶游历九界,又刚赢回云杖;无情葬月剑法精绝,再加上……”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千金少,“刀宗风中捉刀虽远在苗疆,但三位兄弟携手,料想必能不负众望。”
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千金少心里苦……神啸刀宗在道域内战后元气大伤,如今能撑住门面已是不易,哪还有多余高手?
但泰玥皇锦这番话,既给了他台阶,又将荻花题叶推上风口浪尖……
话说回头,归海寂涯站在桥头,夜风卷起他的衣摆映入江面,掩照漫天璀璨星河。
颢天玄宿养伤期间,丹阳侯行事越发激进,会上那场戏,怕是早有预谋,泰玥皇锦顺水推舟而已。
“四宗共议,看似是为解决危机,实则是场权力博弈。”归海寂涯轻声道,“丹阳侯逼我派无情葬月,泰玥皇锦借机调走荻花题叶,千金少……”
“刀宗人才凋零,唯有默认。”皓苍剑霨若有所思地接过话头。
“说到底,四宗各怀算计,但仍有一个共同的目标。”归海寂涯分析得头头是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