戊时一刻宫门便已下钥,凡百奏折书信一律不能送入,只能送入值房等候明日处理。但齐王掌权之初要凹勤政人设,因此特意将宫城角门的钥匙赐给了都省一把,以示朝乾夕惕不敢稍有懈怠。但都省与大内之间自有默契,知道钥匙大半只是象征意义,自然不可能主动催促皇帝996。因而现下眼见快马直趋角门而来,当值的齐王府属官登觉警惕,只当漏夜有了什么紧要政务,于是赶紧接过盒子,入内急报。
齐王用膳后稍作活动(这还是先前从那个姓张的女子处学来的奇特养生术),现下已经梳洗完毕预备休憩,听到消息后立时便掀被起床,接过盒子扯下盒套,抖出了两个白棉纸奏表。他翻开奏表上下扫视一眼,一张冷峻端正的脸登时有了片刻的扭曲——原来都省的诸位重臣不惜动用紧急奏报的权力送进来的公文,居然只是一份有关京中谣言的日常汇报!荒谬绝伦,一至于此!
但往下再看两行,齐王的脸便拉得愈发长了——显然都省的各位大人绝非轻率浮躁不知轻重的蠢货,入夜送来这么一份奏表,文字上自然已经做得滴水不漏。公文一开头便引述了数日前齐王驾临政事堂时关于稽查谣言的训示,声称为解君忧敢辞其劳,因而政事堂大小一干臣工夙兴夜寐不敢懈怠,终于有此小小结果云云……
在公文若有若无的暗示下,齐王顺利回忆起了先前在政事堂的讲话。当时他为了威慑群臣以张声势,大概,似乎,的确是说过,只要追查到谣言的蛛丝马迹,必得即刻奏报,不可稍有延误……
——于是齐王的脸色便极为难看了。
当然,即使公文措辞如何巧妙完备无隙可寻,臣子在君上面前玩弄这种手段终归是大有风险。于是齐王面上五颜六色转了一圈,便径直将奏表翻到了末尾。皇权这种东西生下来就不是讲道理的,大臣真敢玩弄这样的花活,那大不了他丢弃一点无谓的颜面,一定能给上表的诸位定制一双不大不小刚刚合适的小鞋穿穿。
但奏表末尾的“臣昧死再拜”以外,副署的名字竟然足足有七八列,而仅仅抬眼随意一扫,他就看到了少说两位数以上的开府仪同三司、赠相国、赠录尚书事,乃至于前前后后起码二十余年的历任三公、宰执、大将军们。
于是齐王默默合上了奏表……毕竟皇权虽然不讲道理,但总是知道利害的。
他盘膝坐在榻上,捏着奏表默默沉思了片刻,忽地翻身下榻,抬手便招来了近身侍奉的亲信,断然下令:
“给我预备车马,我要立刻出城!”
亲信大吃一惊,颤声道:“现下城中已然宵禁,城门也早就关闭……”
齐王扔开奏表,伸手抓来朱笔,在一张丝帛上草草写了数行,抬手便掷到亲信怀中:
“那就传我的手谕,立即变动守备打开城门,不得有延误!”
亲信赶紧捧住丝帛,心中却是万千野马呼啸而过——身为齐王亲随他对政事自然颇为熟稔,正因如此才发自内心的大感荒谬绝伦。先不提深夜调动城门守卫会在朝中激起何等狂潮,就是宵禁后随意出巡,安全上也万难保证……以前朝史书而论,漏夜巡游的那都是亡国之君的标准配置啊圣上!
一念及此,亲信屈膝下拜,不能不冒死呈奏,以尽忠贞了:
“陛下,城中夜深露重、阴气凌厉,实在不利于圣体。况且千金之子坐不临堂,陛下身负天下之望,何必白龙鱼服,自蹈险地……”
齐王抬手示意侍女为他更衣,听到这话时微微点头,神色却并无变化。
“我晓得你的用意,只是现下非去不可。”他低声道:“若有疑虑,便多派些亲兵到城门守着吧。至于都省那边……你亲自选几十个聪明精干的侍卫去看守,请政事堂的诸位大人们暂且等候消息。”
亲信茫然的眨了眨眼睛:以他的见识,自然知道派人去政事堂是为了看住朝中重臣,免得有人趁守备松动有所阴谋……但问题是现在已经戊时三刻了呀陛下!政事堂值守的重臣们平均年龄少说五十往上,人家会乖乖待着陪您搞007么?现在政事堂里也就只有几个五六品的舍人在看家了吧?
齐王微微一笑,抬手示意侍女收拾好散乱的奏表。
“不用担心。”他淡淡道:“你去都省就知道了……今天的政事堂,只怕是格外的热闹呢。”
·
夜深人静,城中风波诡谲。齐王特意点齐了最精锐的守卫,骑马列阵出城而去。黑夜中走了两三里地,却见前方灯火通明亮如白昼,却正是这几日被城中众人觊觎窥伺的别院。
齐王在马上微微皱眉,心想现在少说戊事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