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王冷着脸点头,沐晨却仍觉不可思议。或许是半夜被叫起来脑子还不打清醒,他懵懵懂懂又问了一遍:
“真就全都成……歪嘴了?”
齐王剑眉紧锁,太阳穴处青筋暴跳,明白无误是暴怒的征兆,幸而漏夜至此极为隐秘,否则他的亲信随从大概已经乌压压跪了一地。然而怒火尚未升起,齐王心中便不自觉闪过数月以前北军军营种的炮火,于是硬提一口真气将怒火强行按捺,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:
“今日亥初一刻起,就有重臣的家人络绎不绝的找我,都说自家主公出了大事。”他冷声道:“迄今为止,已经有一个宰相、两个尚书、两个车骑将军,都和什么‘神仙药’有攀扯。”
说罢他仔细审视对面,果然在沐晨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带着尴尬的惊恐。齐王移开目光,上下打量漆黑一片的别院,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。
别院中的仆人大多从齐王府划拨,因此从招人到试药的每一个步骤齐王都了如指掌。但正因为如此他才大觉疑惑——别院中已经有二三十人试过了那神秘的药水,但数日以来并没有出什么状况;倒是肉眼可见的有了皮肤紧致、返老还童的征兆。
别院的防卫不算严谨,他能探知的重臣们也一定知道。所以这些古稀耄耋的老头才会如此大胆,迫不及待要在自己身上试验这长生的药物……
但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呢?
齐王收回了目光:“重臣们这样异口同声,总不能是妄言。不知尊驾做何解释呢?”
站在沐晨身后的向亮与贝言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,彼此心中也有些吃惊。他们都仔细阅读过说明书,知道这款药物确实称得上安全,就算真有什么给药失误,也不过是可自行恢复的短暂肌肉木僵而已,除非剂量大大超出标准……
不过想想中古时代权臣们婪取无度的作派。似乎也不算奇怪?
但无论来说这也算是诸位重臣们自作自受,向亮可不打算惯着这些医闹。所以他前踏一步,直截了当的堵了回去:
“陛下这话就奇了,我们好好在城外招人试药,到现在一个个都是生龙活虎。怎么外面的大人们自己歪了嘴,就要攀扯上我们呢?难道是我们几个给药让大人们歪嘴的么?”
齐王嘴角抽了抽,很想叫衡阳王府的人调整调整言辞,至少不要歪嘴过去又过来……但现在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,他沉默了半晌,只好叹气:
“两位不必推脱了,总得想个办法的。”
宰相尚书们只是派人漏夜而来,显然是理亏在先不敢高声张扬,暂时还有斡旋回转的余地。真要拖到明日把事情闹大了,齐王也是决计不愿与重臣们翻脸的……
当然,他更不能与挥手就炸了半个营地的盟友翻脸。所以齐王迅速调整表情,在面容中挤出了一丝忧虑:
“而今非常之时,国事繁重,朝中元老如若出了意外,上下都会震动。”他声音低沉,语气也尽量恳切:“诸位重臣遣心腹上门,也有谢罪的诚意。”
说到此处,齐王不觉犹豫了片刻。按朝廷里处事的潜规则,说到这里大家彼此都该心有默契,寥寥几句笑谈便能敲定价码。毕竟彼此都是君子,议论铜臭实在太伤体面……但这么久相处下来他也算明白了自己这些盟友,如果自己真要搞什么旁敲侧击,大概只会收获三张懵逼的脸。所以他很快开出了价码:
“诸位远道而来,客居于此,起卧颇为不便。长安居大不易,崔相公愿意尽主人公之谊,奉上永兴坊的一座宅第……”
沐晨登时便小小抽了口气。宫变前他们曾用无人机探查长安地形,再与史书一一对照印证描绘地图,因此听到名字便对上了位置——永兴坊在长安城以北,出坊市往西二里是皇城禁苑、往东三里是都省台阁。地势紧要交通便利,能占一席之地的无不是达官显贵、宗室门阀,扔块砖头都能砸中三品官的马车……而这位崔姓宰相所说的永兴坊宅第,在长安城内也是赫赫有名,据称装潢富丽不在皇城内殿之下,号为“崔天宫”。先前贝言好奇,还特意让无人机去拍过崔氏在永兴坊的大宅与庭院。看完照片后众人大受震动,感觉和这宅子一比,就连《红楼梦》宁荣二府都算小家子气的……
如果按沐晨的理解,那这简直就是在京师二环以内送了自己一个别墅小区,外加私人森林公园……不,如果考虑到中古时代长安城在整个人类世界超凡脱俗、一骑绝尘的地位,那用京师作比方都算是在碰瓷。
幸而数月以来沐晨见过了不少市面,虽说心怀激荡震动不已,但勉强还能保持镇定继续闭嘴,将场面交给专业人士。而向亮与贝言同样颇为震撼,但彼此对视一眼之后仍然保持了沉默。
齐王暗自端详三位的表情,心中忍不住也小小抽了口气。衡阳王府的挥霍无度他是亲自领教过的,当然也不指望一座府苑就能打动这些高高在上奢靡得不知“可惜”两个字的天上人,但好歹也是长安永兴坊一等一的府第,居然都不屑稍加辞色么!
他们的要价得有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