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主的嘴唇微微颤抖,终于维持不住笑容了。
沐晨也不理他,径直挽起衣袖,看了看自己的手表。
“八点零五。”他喃喃自语:“到时间了。开始吧。”
向亮微微点头,伸手敲了敲耳边的隐蔽耳机。几秒钟以后,他听到了耳机滋滋啦啦的声音——架设在后山的电台已经启动,传出了一个简洁而关键的命令:
“开战”
按照穿越者团队的预计,最先被触动的是埋伏在河底的攻势——数日以来,他们在长江岸边的激流里布置了数十个无线电智能水/雷。而现在无线电装置被激活,自动游向了热信号最为密集的地带……也就是北军上船的码头。
相较于火光四溅的空中武器,水\雷的威力算是相当含蓄了。甚至一开始山坡上的诸位都没有观察到什么动静。他们极目远眺,只看到码头边微有骚乱,蚂蚁一样的船只在上下起伏。
而后,一条数十米高的水流喷涌而上,在空中盘旋成了龙蛇一样的异物!
直到此时,沉重如闷雷的巨响才姗姗来迟,将山坡上的树木震得微微摇晃。
山坡上的众人反应不一。那些远道而来的民兵是惊恐震悚,跪在地上连连磕头,以为神龙就要降临;易诚与高铎是面色惨白,靠在树上几乎无法动弹。而沐晨却微微叹了一口气,抬眼扫过已经如鼎如沸的江面——目之所及一片混乱,就像是一锅烧开的馄饨。只不过跳动的不再是面皮肉馅,而变成了蚂蚁一样挣扎奔逃的人。
开场的第一波水流便直接卷走了岸边数以千计的所有木船,以及围聚在渡口处近千的北军,河岸边只剩下光秃秃的码头长梁。但很快第二波水流便喷薄而上,所过之处分金裂石,直接撕裂了长梁上一半的山岩,顺便裹下了几百个来不及逃命的北军士卒。在□□的冲击力下,□□比白纸更加脆弱。刹那间浓厚的血色翻涌而出,却又迅速被江水冲淡无形。
到了这个时候,呆若的北军军阵才终于有了动静。这些僵立而不知所措的士卒终于反应了过来,而后狂呼着转身,四散奔逃而去。在这种恐怖异相的打击下,士气甚至维持不了十秒钟!
刹那间河岸上人潮翻涌,到处都是惊恐欲绝的惨叫嘶吼,以及狂暴下近乎丧失理智的推搡乃至砍杀。狭长的沙滩内外立刻就是鲜血喷涌。山坡之上东风甚劲,沐晨甚至听到了那种惨痛不似人间的嚎叫。
他微微皱眉,但终于转头示意向亮:“开炮吧!”
既然已经正面决战,那便必须尽力杀伤有生力量,否则对方稍作喘息再次出手,立刻就是无穷的战乱!
他这句话声音并不大,倚靠在树上僵直不动的男主却蓦然抬起了头,猩红眼眸中几乎像是腾出了火焰。
当然,沐晨是没什么精力关注这种红眼文学的。他抬头望向了后山——因为炮击动静实在太大,所以特意选了个比较僻静的开炮点,免得一炮下来先把自己人震趴下。
尽管如此,炮响声还是如闷雷一样震动,惊得十几个民兵又要软倒,向亮不得不厉声让他们全部站起。而后一团火球从天空飞来,直扑向了密密麻麻的北军阵地。
作为一个日常阵地使用的武器,炮\弹的声光效果就远远没有那么惊人了。它掠过军阵的时候,速度甚至有点缓慢,就像是一把迟钝的镰刀在细密的麦田里飞舞,突出了几百米后便戛然而止,只留下了麦子一样整齐倒伏的躯体……以及犁过的那一片血肉长廊。
然而正是这种缓慢的杀戮惊动了呆立的高铎。他终于从空白中渐渐反应,然而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:
这是什么力量,这是什么力量!
他颤抖着抓紧树干,以此来稳固自己同样哆嗦的脚。但这并不是恐惧的抖动,而是力量的震悚在他每一根血管里呐喊:
这是什么力量,这是什么力量!
他见识过军阵见识过战场,见识过宝刀利剑乃至于北朝最精锐的重甲骑兵,他父王曾向他一一展示这些杀戮的工具,告诉他兵强马壮才是天子,告诉他兵马才是披靡天下无感不从的依仗。但现在——但现在,这些耗竭心力打造的杀人利器简直就是娃娃的玩具——不,甚至比娃娃的玩具更加可笑,更加可怜,它们的坚固还比不上一根稻草……
高铎瞪大了眼睛凝望着山下,凝望着那些如稻草一样被收割的精锐士卒。他凝视得如此入神,以至于眼角都为之绽裂,留下了细细的血流。高铎的心脏与血管在一起跳动,随之而来的却是自心底里迸发的尖锐嘶喊,像是哭吼像是惨叫,又像是魂魄在呻-吟——
这才是力量,这才是力量啊!
和它相比,和它相比——宝刀算个什么?利剑算个什么?骑兵战车又他妈算个什么?他们只是笑话,他们只是笑话!这才是力量,这才是神器,这才是可以披靡天下无敢不从的依仗,这才是臣妾万民的天子啊!
多么可笑啊,多么可悲啊,多么可怜啊——曾经挥舞着刀和剑,自以为是的蠢货!曾经挥舞着刀和剑,自以为是的自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