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巧燕苦笑道:“是,身不由己。每个人都身不由己,若是我也依着我自己的身不由己,便应该此时此刻就答应我爹,随便我姑姑给我寻个什么样的人我便草草嫁了,对所有人都说好好好,然后终此一生。”
桃夭无奈得点头道:“是啊,这世道逼得女子都是如此,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’不就是这个意思吗?有几个人能当真冲破这枷锁桎梏?
只是,于你而言,让你难过不能自已的,或许未必是这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’,而是小时候,你姑姑给你的那些梦魇般的回忆。”
郑巧燕转身回头,她拧眉看着桃夭,似乎有几分不解:“什么意思?”
桃夭缓缓耐心道:“一样的事,无论是我,还是已经成了亲的婉蓉,其实于我们而言,还觉得尚可,因为知道,这为我们说亲的人心是好的,也必定斟酌再三,为我们挑一门好亲事。
因为世人都是如此,我们也如此,便不会觉着像你这般痛彻心扉,闹得要跟家里决裂。
我听你说的,于你而言,其实让你难过生气的,并不是婚事,而是你姑母这个人。
你细想,不仅是你的婚事,只要任何旁的,跟你姑母沾边的事,你是不是心里都会不痛快,只是没有这件事这么大而已。”
郑巧燕一细想,果然是这样,哪怕往年,每回过年去姑姑家里拜年,她都觉着像是要去上刑一般,每年都想法子找借口回避。
他们家的人,他们家的事,自己都不想沾染半分。
而如今这回,自己的亲事交到他们手里,直触了郑巧燕的逆鳞。
看着郑巧燕拧眉沉思的模样,桃夭这才缓缓继续道:“所以,若是你姑母的事能妥善解决了,你的婚事也许也能皆大欢喜。”
郑巧燕闻言却不屑道:“不管有没有我姑母,我爹都不可能答应我跟魏先生的婚事。”
桃夭点头,却略一犹豫才道:“巧燕,我说句你或许不爱听的话,其实,我原本挺诧异,你为什么会喜欢魏先生的。
可是后来,我听了你的家事,反倒理解了。”
郑巧燕闻言好奇得看着桃夭:“你理解了?理解了什么?”
桃夭耐心道:“理解了,你为什么会喜欢魏先生。”
郑巧燕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,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魏先生。
“他年纪轻轻便丧偶,独自带着一个小女儿,仕途不顺,日子过得苦闷,满腹诗书却只能被迫流落江湖说书度日。
你却会被他吸引,仰慕他,喜欢他,若说是因为才学,你见过有才学的人定然也不少,未必没有才学能胜过他的。
可是,他的处境,却像极了你年幼时的父亲。
所以,你爱上了他,想嫁给他,想给他年幼可怜的女儿做继母,其实并不一定是因为你多么爱他,而是你想要通过嫁给他,帮扶他,甚至救赎他,来重回你自己的小时候,给自己父亲一个妻子,给自己一个母亲,给年幼的自己一个完整的家。
你怜悯他,就像怜悯当初的自己和你孤苦无助的父亲一样。
你想嫁给他,就像想要自己的母亲回到父亲身边,让你能有一个完整的家,不需要再寄人篱下。
他身上的悲惨经历,吸引着你,让你爱上他。
其实,或许,巧燕,你并不是爱他,你只是想要救赎和医治那个伤痕累累的年幼的自己。”
郑巧燕恍惚得看着眼前的桃夭,她嘴唇微微张着,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是这样吗?真的是这样吗?
的确,自己爱他什么呢?
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,只是无可救药得被他身上的感觉所吸引,被他的故事和悲惨经历所吸引,吸引着自己想要去救他,而且一直觉着,只要自己能嫁给他,就一定能救了他。
桃夭轻轻安抚着郑巧燕,道:“所以,我一点都不为你的婚事担忧,只要你能从小时候的事里走出来,你就不会再爱他,也不会再想跟他私奔了。
其实,要安慰那个小时候的自己,未必只有嫁给他,重活一次,这一条路,你自己也可以试着去安慰你自己。”
“我自己?”郑巧燕不解得看着桃夭。
只听桃夭继续缓缓道:“我小的时候,记着外祖家的祖宅有一片山楂园,每年都会结很多很多的山楂,我每回去外祖家,到了山楂成熟的时令,我外祖母总是会摘下山楂,给我做冰糖葫芦吃。
我外祖家祖宅的门外,有一条大河,里头有很多鱼,小时候,我常常跟着表哥表姐去河里钓鱼,还曾经不小心掉进去过一次,险些淹死。
外祖家的门外,还有一座很高的山,小时候我曾经跟着表哥一块偷偷去爬山,因着怕被家里人看见,所以没有走正路上山,而是跟着表哥走的野路子爬山,那山陡得很,几回我都差点摔下山去。
可是,那山好玩得很,每回但凡有机会,我都会忽悠我表哥陪我去爬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