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他并没抽回胳膊,也不吭声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谁说目光是无形的东西?有重量还有温度,也许是光子的一种,具有波粒二象性。就像小时候在白鹅甸做作业,书桌上那盏顶着巨大灯罩的台灯像尊神灵一样无声地守在近旁,将她呵护在它暖黄色的光里。
只是现如今的小羽已不是小女孩了。面前的男人一星期前还是个陌生人,陌生的成年人。她自己还差两年才18岁,然而一年前能做的事,一周前能做的事,放到今天也许就不能做。光子不也是一种电磁场嘛?他用目光干扰着她的心电图,探索着她记忆深处的每一个角落,以幻觉的方式在她脑海中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可能。在这种注视之下要她若无其事地撩起他的袖子,检查他的胳膊,这件事她已无法办到。
而这也不能全怪他。好多年前,也许有人曾以同样的方式注视过她,只是那时的她还无法领会。用佛教术语来说,性空缘起,是现在的自己起了分别心。她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允佳在一旁观看,定会激动得双目噙泪,“小羽,你是大姑娘了!”
她将他的手臂搁回睡袋上,站起身,朝大湖走过去。日头已高挑,湖面上的白雾却未散去。说实话,她其实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结果。万一那不是她的爱人呢,不又得从头去找?虽说有五个魂的人本就不多,研磬不也有五个嘛,是真的不希望陌岩转世到研磬身上!看外貌举止,二人都是仙风道骨的佛门高僧,颠倒众生的高配版帅哥。但灵魂深处,研磬这台机器与陌岩的硬盘似乎难以兼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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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头那三人既是乘船离开的,估计早到对岸了,不知为何还未见任何返航的迹象。二人坐等到午后,期间吃了些随身带的食物。小羽屁股坐不住了,问筑山:“要不咱们去湖底下瞧两眼?”
“湖底?你有潜水装置?”
小羽摇头。“我姐姐给过我一本咒语书,是她从太上老君那里得来的。记得当中有一组‘五行分离咒’,五行是金木水火土。要是强行将湖水与大地分离,当中制造一些空隙,那咱们走着就能进去了。”
“咒语你试过?”他问,将分散在地上的杂物一一收进背包里。
“试过小池塘。这么大的湖,估计够呛。”
二人于是回到湖边。小羽在心中默念水土分离咒。但听“轰——”地一声,靠岸边的湖水有篮球场那么大的一片被掀了起来,就那么支翘在空气中,如同揭开的地毯一角。但小羽的法力显然不足以摆弄整只湖里的水。叹了口气,只好继续原地等候了。
“我试下吧,咒怎么念?”筑山从背包里摸出他的二进制算盘。
小羽翻出手机照片。这次离家前,考虑到出门在外,老君那么宝贵的纸质书带在身上怕有闪失,便挑了些实用的咒语,拍照存到手机里。
筑山沉吟片刻,大概是在计算每个字的笔画。随后抬起算盘噼噼啪啪地拨弄着,小羽就听由远及近传来隆隆声,脚底的大地也跟着上下颠簸起来。海啸,不,是湖啸了。平静的水面上浪头越掀越高,四溅的水花很快将二人衣襟打湿。无规律的躁动最终演变为逆时针方向的旋转,并在湖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
不、公、平!小羽的嘴噘成了茶壶嘴。不公平不公平,她自己好歹刻苦用功了几年,还从陇艮师伯那里获赠了普通修道者无法企及的修为。这家伙摆弄两下算盘就能产生这么大的威力,两种解释最有可能——要么他是陌岩的转世,要么是摩诃迦叶本人幻化而成。
砰!大地痉挛了一下,小羽和筑山被抛入半空十几米处。下落过程中小羽横飞到他身侧,拉着他的胳膊缓慢着地。大湖像原本被堵住的水池子忽然通畅了,隆隆声响中,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降低,湖水从洼地中央的深坑迅速排走。
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,湖消失不见。水落石出,那些片刻前被大湖覆盖的洼地上却没残留任何水渍,好多植被甚至呈现出脱水干涸的迹象。看来这个咒语能保证水与土这两种物质截然分开,并非将水正常排掉那么简单。
俩人离开湖岸,脚踩着重见天日的湖床,朝中央的漏斗地带行去。确实如传说中的,没路,但也非预想中那般阴森污浊,大致同其他地方的山谷差别不大。四处虽散落着丑陋的小动物、小怪兽尸体,应当是几周前被突然涌出的湖水淹死的,走了半天,鬼魂邪祟一个都没遇上,小羽戴上她的照魂眼镜也没发现任何异样。
快到达中央地带的深坑时,筑山止步,抬手指向大湖对岸,“你瞧。”
小羽眯起眼睛。昨天一行人到达时已是深夜,看不清大湖对岸都有啥。现在青天白日,又走近了许多,可以依稀辨别出郁郁葱葱的园林以及林中隐现的亭台楼阁。什么地方啊?研磬他们在那里面干什么呢?
“去对面,还是入坑?”筑山问她的意见。
“入坑,”她抬手,将头上的帽檐从正面转到后方。莫名其妙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