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瀚拍了拍他的肩:“现在?我巴不得你坐稳东宫,好让我有酒喝,有茶饮,有戏看。”
两人正言谈间,远处一骑急奔而来,正是齐王。
他一身黑袍,面色肃然,翻身下马,大礼参拜。
“太子殿下,四弟,拜见。”
朱标眸中波澜不惊,却含笑点头。
“好一个‘四弟’。今日来,便随我共猎,看你是否还有一箭穿心的胆。”
朱棡神色不动:“太子之邀,不敢不从。”
猎鼓初鸣,苍穹之下,旌旗猎猎,山风激起万点沙尘。
朱标立于金帐之巅,眼望群山,眉眼间多了三分寒意,七分从容。
他今日不穿朝服,改着玄色猎衣,披金线织就的披风,腰悬玉佩,身后十数亲随静立如松。
朱棡骑着一匹赤红烈马徐徐靠近,神情温和如旧,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玩世不恭。
他也未着王袍,只披一身黑甲,整个人仿佛被山风洗涤过,锋芒深藏。
“太子兄。”
“齐王弟。”
两人眼神交汇,无言中已过百招。
朱瀚立于朱标侧后,眯眼望着朱棡,嘴角笑意不减,却按住了腰侧短刃。
那是他今日唯一携带的兵器,一尺三寸,名曰“潜鳞”。
秦义亦骑马随行,面如铁石。他曾效忠朱棡,如今却转辅太子,是朱棡心头未拔之刺。
狩猎前奏,依例由太子发令。朱标执金弓而立,望向群山之巅,朗声道:“今日猎会,只取雄鹿,不取弱兽。兄弟同心,共逐山林。”
朱棡微笑,拱手:“谨遵殿下之命。”
随着一声金鼓鸣响,众王与随军武将纷纷策马而出,奔入山林之间。
朱棡没有立刻动,他缓缓勒马,转头看向朱标,忽道:“兄长近来兵势大盛,秦将军亦威震京城,令人钦佩。”
朱标似笑非笑:“弟亦非等闲,若非舍得放弃秦义,只怕今日我还要在宫中算棋。”
“放弃?未必。”朱棡轻声道,“兄长知人善任,秦将军识时务,弃我而从你,不是放弃,是赌。”
“你认为,他赌对了吗?”
朱棡策马而去,风中只留下他一句低语:“看他能否活着出山林。”
朱标面无表情,转身吩咐:“随我入林,勿让秦义单行。”
朱瀚眼神微凝,道:“来了。”
密林深处,猎马疾驰,鸟兽惊飞。
秦义策马孤行,前方忽有箭矢破空而来,他身形一低,箭失擦肩而过。
紧接着四面八方草丛震动,竟有数名黑衣骑士从暗处杀出,皆不着王旗,也无标记,身法迅猛,箭术精绝。
秦义大喝一声,翻身跃起,抽刀挡箭,鲜血飞溅。
“来者何人!?”
无人答话,唯有寒光一片。
他心中猛然一沉,已明白来意。
果然,他不过刚立誓效忠太子,今日便有死劫降临。若非事先防备,此刻怕已尸骨沉泥。
而那几名杀手刀法相近,步伐统一,显非散兵游勇。
秦义逐一招架,渐露颓势,正当他后背几乎破防之际,忽听得一声怒喝:
“住手!”
朱标破林而出,身后跟着一骑红甲卫队。
杀手们稍作迟疑,便即分散欲逃,却被红甲军锁死退路。瞬息间血光飞舞,林中响起短促嘶鸣与断喝。
朱标翻身下马,将秦义从地上拉起:“你可有伤?”
秦义擦去嘴角血迹:“死不了。”
朱标望着满地尸体,目光如刃:“这不是盗匪,是训练有素的死士。”
“是齐王。”秦义沉声道,“这是试探,也是杀戒。”
朱标沉默半晌,忽道:“我不杀他。”
秦义一愣:“殿下?”
“我若今日动手,便是兄弟阋墙,朝纲失序。父皇必怒,宗室必乱,满朝尽疑我心狠手辣。”朱标眼神冰冷,“但……我会让他自己败。”
当日猎会,朱棡身边随行两名副将未归,夜中尸首被寻于小溪之下,皆为刀穿心脉,手中未执兵刃。事由难辨,却引起宗室动荡。
朱标未提杀手之事,只遣人代为安葬。却在猎会散后,暗中召朱棡入小帐。
“小弟今日之行,有些太急。”朱标语气如常。
朱棡仍带笑意:“人命关天,臣弟亦惋惜。只是山林多险,若有错认……自当追查。”
朱标不动声色:“我不会追查。也不必你解释。但我今日要你明白一点。”
“哦?”
朱标缓缓起身,一字一句道:“若再有下一次,动的不是你的人,而是你自己。”
朱棡神情微变,终于不再作伪。他眼神一黯,道:“兄长终究……还是不信我。”
朱标转身而去,袍角拂地:“你若想我信,便请先信我不动你命的仁。”
三日后,朱棡离京,面色如常,未与太子道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