吐出胸中的浊气,刘彻又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,慢慢的啜饮着问道,
“说说吧,你这回究竟作何打算?”
“儿臣此前请命出征西域时曾与父皇说过,儿臣此举真正直面战争,从而理解战争,敬畏战争,看见父皇所看,理解父皇所想,读懂父皇的仁德,明白父皇为何能够无往而不利。”
刘据躬身道,
“这些年下来,儿臣虽然愚钝,但也并非毫无长进。”
“至少儿臣已经可以领会父皇此前那些国策的部分用意,明白父皇究竟是何等伟大的仁君贤君,理解父皇的无往而不利中夹杂了多少无可奈何。”
“说句大逆不道的话,旁人只道父皇继承了文景之治的盛世遗产,却不知父皇同时继承的,还有与盛世一同滋长起来、早已脱离掌控的顽疾污垢。”
“父皇这一生,始终在与这些顽疾污垢抗争,在为重病缠身的大汉治病。”
“为此父皇不惜背负骂名,承受非议,有时又不得不虚与委蛇,妥协忍让,没有人知道父皇心中承受着怎样的压力,父皇也无人可说,因为像父皇这样的雄主,绝不会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丝毫软弱。”
“这些,便是儿臣这些年读懂的事情!”
“……”
话至此处,刘彻握着茶盏的手竟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,于是悄然放回了案几上,顺便还不动声色的将脸偏向了一侧,不让刘据看清楚他的表情。
“父皇问儿臣作何打算,儿臣没有任何打算。”
刘据则似是毫无察觉一般继续说道,
“儿臣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,做出这些事情也不过是顺应父皇的心意,以求抛砖引玉,哪怕有些事情考虑不周,儿臣也毫无顾虑,因为儿臣深知不论何时,父皇都站在儿臣身后,总能化腐朽为神奇。”
“这就是儿臣胡作非为的底气……”
正当刘据“真情流露”之际,却听刘彻忽然“嗤”了一声,瞪起眼睛开口骂道:
“你这逆子,朕差点就信了你,你这么喜欢演,要不干脆取代李广利去给朕编撰戏本如何?”
“父皇何出此言?”
刘据一脸委屈的问道。
“再演可就是忤逆了!”
刘彻白了他一眼,随即开启了翻旧账模式,连珠炮般的骂道,
“你当朕已经老的忘了曾经的事情了么?”
“自你当年明明查出了大禹古河道,却非要瞒着朕搞成毁堤淹田时,让朕以为是朕天命所归时,你便已经在利用朕、算计朕了!”
“就连那封无父无君、骂朕之误繁多的奏疏,亦是你摸准了朕的性子,故意激朕让朕派你前去治水!”
“还有后来的镇抚南越、征伐西羌、东莱候神……”
“朕都不惜得一一列举,哪件事你不是早有计划,与朕耍欲迎还拒、欲擒故纵的手段?”
“你这逆子不会以为朕说你耍得好,只是这回耍得好吧?”
“朕这一生虽阅人无数,除了你之外,哪一个敢如此欺朕坟头草没有三尺高?”
“就凭你也敢称孝,朕先笑了!”
“别以为朕看不出来,你那所谓的抛砖引玉,不过又是拿朕狐假虎威罢了。”
“朕一回来,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立刻夹起了尾巴,你再演了这么一出遇刺的戏本,此时自然也没人敢公然站出来反对你,你推出来的那两项激进国策,自然也就可以推行下去!”
“让朕好好猜猜……”
“恐怕还不止这些,你手里只怕还拿捏着他们的其他把柄,可以借助这次遇刺之事,逼他们不得不断尾求生,是也不是?”
“你只怕还打算借此再卖朕一个人情!”
“你早知这两项国策太过激进对大汉没有好处,也知道朕不会看不出来,虽会借机继续推行国策,但也会做些因地制宜的变动,如此朕演了红脸,让你演了黑脸,朕心里便会记得你为朕做出的牺牲,是也不是?”
“说不定……”
“就连朕能够猜到这些,也是你故意露出马脚,让朕猜出来的,是也不是?”
“你以为这么做就能让朕打消对你的顾虑,既觉得你智慧过人,又认为你忠孝两全,将你当个孝顺的逆子来看,对也不对?”
“呃……”
这回终于换刘据无言以对了。
千古一帝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……不过好在问题不大,至少刘彻没有误会他带有什么恶念,就算欺君也还是善意的欺君。
说起来,大禹古河道的事,刘彻似乎不应该知道的如此详细吧?
毕竟当初郭昌可是对他发了许多遍毒誓,表示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些秘辛的,这老小子该不会如此没有诚信,早早就将他卖了吧?
不过刘彻也不是全都猜对了。
在前往西域之前,他可没用欲迎还拒、欲擒故纵的手段,都是真心实意的忤逆刘彻,只求被痛痛快快废掉的,天知道刘彻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误会……
“还有刘闳,好好的一个孩子,都被你带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