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这,司马乂对刘羡挥挥手,又闭上了眼睛,这就算是把事情交代完了。吴王妃便领着他离开,并嘱咐说:“一切就劳烦府君多多费心了。”
刘羡点点头,内心则有些五味杂陈。在外人看来,司马乂是天子的辅政,刘羡则是司马乂的辅政,走到这一步,他的地位其实已等同于皇帝,虽说权力不出京畿,但至少在名义上,刘羡已是晋朝的最高统治者。这是历史的讽刺吗?刘羡暗想:无论如何,他都必须将眼下的纷乱给平息下去。
回到主厅后,王妃直接告知众人,长沙王授命刘羡,由他暂时负责当下的政事。众人多不意外,毕竟司马乂单独召见刘羡,便已是一种表态。他们更关心的,还是长沙王的具体伤势,以及接下来刘羡打算如何主持朝局。
刘羡当仁不让地坐上了主席,等众人也入座以后,他道:“殿下遇刺,虽无大伤,但也有小恙。既有如此大逆之举,我等身为臣子,理应为主上分忧。”
寒暄了这一句话后,他立刻开始发号施令,说道:“王校尉(王瑚),自今日开始,全城戒严,在案件没有彻查之前,除去朝中任职的王公大臣以外,其余人,一律不得上街出门。”
“弘远(王粹),你到云龙门领三部司马,去封锁皇宫的所有宫门,除去饮食粮秣以外,其余人员一律不得出入。”
“嵇公(嵇绍),你率八百人前去清点武库,就地看守,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许进入。”
“朱虚公(刘暾),您现在就去宣武场,与何公(何攀)坐镇外军,做好出兵的准备,随时听我号令。”
“羊公(羊玄之),荆州的战事不可因此废止,您负责与宣城公那边联络,有什么战事,要第一时间告知朝廷。”
“司空(司马越),请您立刻草拟信件,将殿下遇刺一事告知成都王,最好明早就发出去。”
“士稚(祖逖),你去调查两名刺客的背景,把所有可能是真凶的名单,尽可能给我列出来。”
刘羡虽是第一次坐上这个位置,但他的号令却如此自然。周围同僚见他沉稳自若,似胸有定见,众人心中生出的几分惶恐不安,此时也就随风而散了。
众人开始如往常般讨论议事。
刘羡的布置非常明显,他怀疑城内有人试图政变,故而直接令洛阳戒严,断绝他们进一步动作的可能。但戒严的代价也是巨大的,作为全国的都城,洛阳不可能自给自足,补给必须要依赖漕运。一旦百姓的存粮耗尽,城内就会产生人为的灾荒。而历代洛阳的当权者中,除去孙秀以外,也没有人能在洛阳戒严半月以上。
故而司马越问道:“府君的反应,自然是不是有些太过了?眼下凶手已经伏法,虽说或许还有其余的真凶,但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?”
其余人并不多言,但也多露出赞许神色,毕竟对他们来说,戒严也是一件麻烦事。
但刘羡心意已决,他道:“以国家当下的局势,怎么小心都不为过,何况是辅政遇刺呢?必须要严惩,否则洛阳再闹出乱子,死多少人才能结束?要知道去年洛阳大乱,死得可不止一万人!”
这样的话语下,司马越自然不好反驳,众人也就各自领命,离府履职去了。
戒严就此正式开始。
其实对于这次刺杀,刘羡尚未看到任何的相关证据,但可以猜想到,其幕后主使,大概率便是河间王司马颙,及其长史李含。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,不择手段,敢于冒险。
可河间王既然会选择刺杀,在刘羡想来,其实有两层含义:一是无论成功或者失败,城中都有一位身份极高的人,可以帮他们主持大局;二是他们是打算孤注一掷,一定要和长沙王拼个你死我活了。
故而刘羡判断,城内极有可能发生政变,必须防患于未然。虽说这可能会打草惊蛇,一时间抓不出真凶,但只要能破坏对方的计划和预谋,代价也是值得的。
果然,经过两日的搜查后,祖逖没有查到任何线索。正如当年司马蕤政变案一样,涉事人员的所有家小都已经被转移走了,只留下两座空空如也的房子。问周围的家坊邻居,也并没有问出什么明确的线索。
“不要紧。”刘羡得知结果后,稍作思忖,很快交代祖逖道:“没有线索不要紧,重要的是大义!士稚,你去安排一具犯人的尸体,扔在城西,在上面要有一封书信,书信中要有河间王的落款,指名道姓地要谋杀殿下,明白吗?”
祖逖当然明白,刘羡这是借题发挥,没有证据也要造出证据,然后把刺杀的罪名扣在司马颙身上。
这并不是正人君子的手段,但对待李含这样的对手,其余手段皆已失效,刘羡必须先坐实对方的罪名。
当戒严来到第四日,皇甫商返回洛阳。在关西调解矛盾的他,不出预料地带回来了一则坏消息:在关西的调解彻底失败,在河间王的挑唆利诱下,秦州诸郡已经分为两派,开始了激烈内战。
而在解决了后顾之忧后,河南尹李含率军二万,以赴任为名东行,已行军至新安,若急行军的花,大概只需要两日,便能开进至洛阳城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