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后来,贺铮变了一个人,变成了极其严格的严父,将贺祁的一切束缚在自己手中,只为了不再失去儿子。
他拒绝接受贺老爷子安排的一切,拒绝再娶,把自己活成了贺老爷子眼中一个失败又固执的儿子。
直到贺祁十岁那年…
贺铮在一次拒绝贺老爷子强行安排的商业联姻后,对亡妻思念成疾,独自驾车离开,在暴雨的山路上意外去世。
贺老爷子赶到现场,看见那辆扭曲变形的车子,心态崩溃。
一声极轻微又压抑的闷哼从贺老爷子喉咙里溢出。
他布满沟壑的脸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,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里,有什么坚硬的东西,在贺祁那绝望的呜咽和二十年前重叠的惨烈记忆冲击下,终于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。
悔恨。
心痛。
是他,是他亲手逼死了阿阮,也间接逼死了自己的儿子贺铮!
他以为是在维护贺家的基业和荣耀,却用最残酷的方式,摧毁了自己唯一的血脉传承!
贺铮当年跪在地上磕头求他时眼底的绝望,和此刻贺祁颤抖呜咽的绝望,何其相似啊?
难道…难道他还要让悲剧在孙子身上重演?
还要用同样的方式,逼死顾越昭,逼疯贺祁,再毁掉这个刚刚来到世上的小生命吗?
不,他不能再一错再错了。
不可以。
“哇…”
一声嘹亮的啼哭,像一道划破厚重乌云的惊雷,毫无预兆地、充满生命力地炸响在死寂的走廊!
这哭声如此突然,如此有力,带着新生命独有的盎然!
“哭声?是哭声!”
贺祁浑身剧震,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,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。
那扇门,开了!
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出来,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:“恭喜,是个男孩,七斤六两,很健康。”
贺祁踉跄着扑过去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孩子,我的孩子…”
他颤抖的手想碰触那皱巴巴的小脸,又在半空停住,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新生。
“虽然是早产,但孩子很好,很健康。”
护士将襁褓微微侧了侧。
“至于产妇…”
她语气顿了一下,带着凝重。
“还在缝合观察,失血过多,需要时间恢复,但目前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过去了,太好了,过去了,谢天谢地过去了!”
贺祁喃喃重复着,巨大的狂喜和后怕让他浑身发软,几乎站立不住。
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,终于轻轻触碰到了婴儿温热的脸颊。
“好小,好小一只啊,他哭得好大声,皱皱巴巴的。”
贺祁语无伦次,却是欢喜的。
就在这时,婴儿那只粉粉嫩嫩、小得不可思议的小手,忽然像有知觉般从襁褓边缘的缝隙里探了出来,在空气中茫然地抓挠了一下。
然后,那小小的、带着惊人热力的手指,啪嗒一下,紧紧地攥住了贺祁的手指。
婴儿的皮肤极其柔软。
那紧紧包裹住他粗粝指尖的温度和力道,却像带着某种命定的吸力,瞬间沿着血脉涌进了贺祁的心脏深处,然后狠狠攥住!
贺祁像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,整个人瞬间僵直了。
所有的感官都消失,眼睛里只剩下那只紧紧攥着他指尖的小拳头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温热的眼泪又一次猝不及防地汹涌而出,争先恐后地滚过他粗糙的脸颊。
他喉咙里发出完全不成调的哽咽。
“我…也成为了一个父亲!”
他用尽他此生最轻柔的力道,小心翼翼地把那根小小的、柔软的指头,连同那只粉嫩的小手一起,紧紧而笨拙地包裹进了自己的手掌里。
婴儿攥得更紧了,小眉头不耐烦地皱了一下,像是在确认什么,嘹亮的啼哭停了一瞬,随即,仿佛确认了什么令他安心的事物一般,他小小的身体在襁褓里微微蹭了一下,然后哭声逐渐平复。
好乖的孩子。
贺祁怔怔地看着他,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占了他的心房。
这是他的儿子。
他和越昭的儿子。
他们血脉的延续,他们拼尽一切守护的希望。
他抬起头,布满泪痕的脸上绽开一个近乎傻气的、却又无比珍重的笑容,下意识地朝着走廊另一端喊道。
“爷爷,你看,是我的儿子!他在抓我的手,你看到了吗?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走廊另一端,阴影里,刚才还矗立着的身影,连同那两个影子般的助理,消失了。
此时空无一人。
贺老爷子没有留下只言片语,没有带走任何东西。
只有那无声的、沉重的离去,像一个迟来了二十年的、重若千钧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