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片刻,亲随急切回来禀告:“大人!钟离政疯了。听府里人说他自己挥刀——自宫了。眼下命悬一线,镇国公遣人寻找桑医正救命。”
自宫?
桑落不在国公府?
顾映兰下意识地看向对面:“桑落是不是在国公府?”
颜如玉睁开了眼,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意外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。他微微坐直身体,抬起手,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繁复的云纹,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描淡写:
“啧,看来桑大夫真是吃香,今晚,每个人都在找她。”
“桑落一定在国公府找钟离政寻仇!”顾映兰死死盯着他,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,却只看到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。
顾映兰的声音压抑着愤怒,“颜如玉,你怎能置她于如此险地?”
颜如玉终于抬眸,目光刺向顾映兰,唇角那抹慵懒的笑意彻底消失,他缓缓开口:
“顾大人,你今晚究竟是为桑落而来,还是为太妃而来?你险些将太妃置于炽火之上而不自知。本使今夜出来,是救你,更是救太妃。”
好啊,是装都不装了!
顾映兰怒火攻心:“狡辩!正因你与鹤喙楼勾连,太妃才寝食难安。”
“勾连?”颜如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低低嗤笑一声。他身体微微前倾,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紧紧锁住顾映兰,
“顾大人,你派这么多人,守在这国公府周围,是奉太妃之命抓鹤喙楼吧?”
顿了顿,他继续说道,
“本使查鹤喙楼一年有余。深知他们行事之诡秘阴狠。他们接下的单,行刺的时辰、地点、方式,皆是绝密,岂会轻易泄露于人?”
颜如玉缓缓摇头,又道:“上一次,勇毅侯府也是得了消息,说是要杀他儿子,还联合刑部的人一同护着,结果呢?”
顾映兰瞳孔骤缩,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。
“顾大人,如此聪慧,想必此刻也应该发现了。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。一个鹤喙楼精心为你,为太妃,甚至是为镇国公府,量身打造的局。”
颜如玉冷冷地看着他,一字一句,尽是讥讽之意,
“镇国公手中掌控着几座精铁矿山,那是兵戈之源头,社稷之重器。若鹤喙楼今夜‘行刺’不成,反而让镇国公亲眼目睹太妃的人马早已埋伏在周围,只等鹤喙楼动手之后,再冲进去‘黄雀在后’……顾大人,你猜,镇国公会怎么想?”
怎么想?还能怎么想!
老国公震怒之下,视太妃为欲除他而后快的仇雠!
颜如玉说的,竟是对的!
这根本不是什么刺杀,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离间毒局!鹤喙楼的目标,从来就不是钟离政那条烂命,而是要将太妃与镇国公府彻底推向不死不休的对立面!
冷汗瞬间浸透了顾映兰的内衫,黏腻冰冷。
“大人!”车窗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呼唤,是之前派入国公府的心腹回来了。
顾映兰急声道:“如何?可找到桑落了?”
“府内大乱,守卫松懈,属下趁机潜入。未见桑医正踪影。”心腹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,“但是,属下在正院外,看到了莫星河!他正与镇国公夫妇在一处。”
莫星河,他以本面目出现,可见是已经无所畏惧了。
颜如玉依旧慵懒地倚着软枕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绣,艳红的衣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妖异。
那双半阖的凤眸里,深潭般的幽光一闪而过,仿佛早已料定莫星河会在那里。
“顾大人,”颜如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,“现在,你还觉得本使是在狡辩吗?”
国公府,钟离政院。
灯火通明如同白昼。
钟离政昏死过去。
下身裹着厚厚的、不断洇出血色的棉布,被几个健仆小心翼翼地抬进内室。崔老夫人和谷氏,也被仆妇七手八脚地抬走。
镇国公脸色铁青如铁,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不住颤抖,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团被匆忙拾起、用布包着的、血肉模糊的残肢,仿佛要将它瞪活过来。
莫星河站在一旁,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也蒙上了一层阴翳。
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!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!鹤喙楼的杀手尚未发动,太妃的人马依旧蛰伏在暗处……他必须立刻扭转局面!
“国公爷!”莫星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,“事已至此,悲痛无益!当务之急是揪出幕后黑手!鹤喙楼的杀手必定已经潜入府中,伺机而动!方才那场混乱,恐怕就是他们制造的机会!”
镇国公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抬起,钉在莫星河脸上:“莫东家!你口口声声说鹤喙楼子时行刺,如今子时已过!刺客何在?”
“国公爷明鉴!”莫星河心中警铃大作,面上却愈发沉稳,目光扫向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佝偻、罩着黑色斗篷的身影,“鹤喙楼行事向来狡诈阴狠,岂会轻易暴露行藏?真正的杀招,往往藏于无形!依在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