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家挂满了白幡,烛火烧得极旺。
屋内屋外跪满了前来吊唁的人,听着圣旨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太妃与圣人母子离心,已经不再是传闻。圣人只有七岁,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怂恿,竟然真的不给自己舅舅七日停灵的机会。
什么《周礼》,不过都是些托词。如今民间长者去世,都是停灵七日。也没人追究什么。
要知道,前些日子,那些惨死的少女都是在头七入殓下葬的。
仔细想来,果然是颜如玉一出事,太妃最大的依仗也没有了。可谁能想到呢?颜如玉竟然也牵扯到鹤喙楼。太妃这是识人不明,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怪不得旁人。
把持朝政这么多年,总该还政了。
顾映兰站上前来,几夜未眠,眼下两片青云,眼底布满了血丝,说话也有些沙哑:“圣人年幼,太妃切莫动气。不若让微臣去跟圣人好好说一说。”
太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,撑在香案的一角,深吸了几口气。
吕蒙的家眷哭作一团。
门外吊唁的群臣大气也不敢出,只是伏地不起。
“行了,”太妃摆摆手,浊声说道,“哭有什么用?人都死了,停三日还是五日抑或是七日,根本无甚区别。让兄长——早些入土为安吧。”
家眷们顿时更是哭得呼天抢地。
“哒——你们哭什么!”老将军大喝一声,拄着银枪,在肃穆的白色帷幔间跌跌撞撞,浑浊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。他撞翻了供品,踢倒了火盆,滚烫的香灰溅起,引得一众跪着的女眷惊呼躲避。
“祖父!”吕家几个孙辈哭喊着想拉住他,却被猛地推开。
“老将军——”管事阿贵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,满头大汗,死死抱住老将军的胳膊,连哄带拽,“您看,天都黑了,咱先回去,明日再出门可好?”
“父亲!”太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强压着翻涌的心绪,“您该喝面汤了。”
哪里有什么面汤,就是药汤,只要能哄着老将军离开,便再好不过。阿贵儿得了提醒,立刻接口:“对对对,面汤刚熬好,还烫着呢,老奴这就扶您回去喝!”
老将军闻言果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,乖乖跟着阿贵儿走了。
灵堂内重新被压抑的哭声填满。
太妃疲惫地闭了闭眼,指尖冰凉。她转身,对身侧低垂着头的顾映兰递去一个极淡的眼神。
顾映兰心领神会,无声地侧身引路。两人一前一后,穿过挂着白幡的回廊,避开耳目,进了灵堂后一间极为隐秘的茶室。
门一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悲声。太妃靠在小榻上,揉着刺痛的额角,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:“出殡的日子一提前,‘那个人’势必要想方设法地拖延哀家回宫的进程,阿贵儿忠心,可惜不知情,老将军那边……”
“太妃放心,”顾映兰躬着身,声音压得极低,“禁卫的人都在暗中守着。银台司的眼线也都散了出去。桑落还留下风静护着老将军,一应饮食起居,风静都在暗中盯着,寸步不离。阿贵儿不知情,反而更稳妥。”
太妃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:“那就好。桑落被带走,只怕要吃大苦头。”她抬起眼,深深地看了顾映兰一眼,带着一丝审视,“顾卿,可心疼了?”
顾映兰垂着眼帘,烛光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,他没有立刻回答,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,指节泛白,仿佛在压抑着什么。
良久,他才抬起眼,迎上太妃的目光,声音低沉而清晰,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坦荡:“微臣……愿她得偿所愿,亦……愿她平安。”
“得偿所愿……”太妃咀嚼着这两个字,忽地低低笑了一声,笑声里却满是苍凉。
当年先圣执意要迎她入宫,看重的,不过是父兄的赫赫战功和吕家在军中的威望。
说是功绩,实则是制衡的秤砣。
偌大一个芮国初定,开国的功勋们,哪个不是自恃功高?总要有个足够分量的秤砣压着,这江山,才稳当。
于是,就要给吕家足够的光芒。
她就是那一根被点燃的灯芯,照亮了整个吕家,也照亮了万勰帝的朝堂。
无人在意她是否想要入宫,也无人在意她的是否“得偿所愿”。
太妃站起身,走到紧闭的小窗前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,推开了手指宽的缝,由着那冷风从窗缝中灌进来。
窗外,夜色沉沉。
“有时候,我真羡慕桑落。”她的声音飘忽,像隔着一层纱,“做着想做的事......”
“我在宫里熬了十四年,这还是头一回踏出宫门。”她望着夜空,突然发现夜空中也有云。也在不住地变幻着形状。顿了顿,声音更低,仿佛自言自语,
“有些人不想我回宫,其实我何尝……真的想回去?宫墙之外,连一只蚂蚁都是自由的。那些王权富贵,在我看来,还不如骑一匹快马纵情驰骋来得自在......”
顾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