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声音渐微,江元音百感交集地拍拍他的背,轻声哄道:“睡吧。”
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凤仪宫的日子,他还不是太子,父皇来看母后时,也会陪他一道玩。
他不再是那个怎么做,父皇都不满意的孩子。
江元音细致地照顾了李昀璟一整夜,给发热发汗的他擦拭,时刻注意着殿内的炭火。
直到后半夜,他呼吸渐缓,睡得安稳了,才松了口气。
拂晓时分,她撑头合眼打盹。
不舒适的姿势,加上记挂着他的伤势与病情,她睡得很浅。
李昀璟刚一醒,她便察觉到了。
可她生生抑制住了睁开眼的冲动。
现下这同一年半以前,堪称一致的场景,她想知道,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。
退热清醒过来的李昀璟,是否也会同江正耀一样的翻脸不认人?
若是如此,她昨夜的照料,就算是回馈了他为她跳湖之事,自此两清,也不必去谈什么虚无的姐弟之情。
江元音虽然闭目,却在全神贯注地感知李昀璟的反应。
他呼吸一滞,目光长久地落在她的身上。
随后能感受到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,强忍着杖责的伤,改为侧躺。
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,他因为牵动了杖责的伤口而吃痛的抽气,动作轻柔缓慢地扯过自己的被褥,以一种别扭的姿势,极其费劲地盖在她的身上。
江元音鼻子一酸。
没有被踹,没有辱骂,只有小心翼翼。
这一次,她知道结果已截然不同。
候在一丈外打瞌睡的李久安察觉到动静,骤然醒来,欣喜唤道:“殿……”
“嘘——”
李昀璟做了个“噤声”的手势。
李久安会意点点头。
这时得到答案的江元音不再装睡,而是睁眼,坐直身子。
李昀璟显然还未做好应对的心理准备,绷着一张脸,尴尬得不知该作何言语。
这模样看起来多少有些“凶神恶煞”,李久安忙上前,禀告道:“殿下,昨夜栖梧公主来探望殿下,见殿下高热不退,便留下来照顾了殿下一宿。”
随着意识的清醒,昨夜的回忆碎片化地浮现李昀璟的脑海。
他昨夜好像……一直唤她“母后”。
李昀璟神色里的尴尬更甚,心如死灰地重新趴伏在榻上,沉默逃避。
江元音余光扫过他泛红的耳廓,将被褥重新盖回他身上,一派从容地问:“殿下还瞌睡吗?要不要再睡会?”
李昀璟上半截脸都埋进了枕头里,终于开了口:“……不。”
语罢他生出些紧张。
他从未想过她会主动来看望他,尤其在他受罚被禁足东宫后。
更未想过,她会似记忆中的母后那般,温柔照顾自己一夜。
她不是很讨厌他吗?
她是不是要走了?
李昀璟在天人交战,竖着耳朵听江元音的动静。
江元音起身,吩咐李久安与在角落小憩醒来的晴嬷嬷:“唤人送水进来,我和太子要漱口洗脸。”
“唤人去熬第二帖汤药,备早膳。”
吩咐完重新看向李昀璟,不是商量请示,而是知会道:“殿下既然不睡了,便准备洗漱用膳喝药吧。”
她已然摸清楚了李昀璟的心意与脾性,这别扭劲无需同他多费口舌,直接替他做决定就好。
果然,李昀璟口吻生硬,闷声道:“……好。”
李久安和晴嬷嬷见状,四眼泪汪汪。
姐弟俩并未因为昨日“刺客”之事生了嫌隙,反而感情破冰了。
这真是天大的好事!
江元音知道李昀璟尴尬,也不多问。
宫女端来了铜盆热水,两人漱口洗脸。
在等待早膳和汤药端上来的间隙,她主动开口道:“太子殿下当缓神清醒了,不如同我好好聊聊?”
“我有诸多困惑不解,避免其演变成误会,还请太子殿下如实以告,免得再生昨日那般的事端。”
李昀璟抿唇不语,看着不太好说话的样子,却很配合地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