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月与怜盈儿一走,许绮嫚亦屏退她的丫鬟随从。
屋内只剩下江元音与许绮嫚。
这是柳州兰城一别后,二人的再次相见。
江元音觉得许绮嫚似乎变了许多,眉宇间的神采变了不少,但一时间又形容不上来,到底是哪里变了。
而许绮嫚欲言又止地望着江元音,纠结了半晌,也没说出一个字来。
江元音率先开口问道:“许小姐是知道我一会要去珩王府见珩王,所以来寻我吗?”
以她对许绮嫚的了解,她们俩个既无可以叙旧的交情,近来也没交集,而自李昀璟被禁东宫,李彦成有废太子之意后,许清自然也断了拉拢她的心思,当不会再派许绮嫚来同她示好才是。
那她找她便只剩下李霁一个理由。
她也能理解,许绮嫚追逐了李霁近十载,为他奔赴江南,要放下当也不是短短两月能做到。
可许绮嫚却摇了摇头,说道:“我确是来寻你的,但并非是为了王爷。”
江元音闻言讶然挑眉,是真的很意外,随后谨慎问道:“许小姐可是授命前来?”
是许清吩咐她的吗?
许绮嫚再次摇头,不卖关子的一股脑说明道:“我出府的事,我父亲并不知晓,若是因为刚那姓张的传到我父亲耳中,我会用有话想托你跟王爷说为借口,你可莫说漏嘴。”
江元音颔首应了,越发好奇地问:“找我何事?”
许绮嫚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了一封信递过去,她深呼吸,道清楚来龙去脉:“你册封为‘栖梧公主’的诏书下来那日,父亲命我在姑母的旧屋寻寻她生前稀罕的物件什的,让我过两日拿着那些,同你叙叙姑表姐妹情谊。”
“可惜册封后你便住进了宫里,听闻和瑜贵妃、六皇子走得甚近,后来又联手害太子坠湖,父亲……”她止了声,不再展开说明,绕回重点道:“总之,父亲不再有让我同你示好的意思,但我却在姑母出阁前的闺房里,找到了这一封……没送出去的信。”
立场不同,江元音不去和许绮嫚探讨那些为了权利勾心斗角的事,对许绮嫚说的那些关于她的想法、作为不予置评,她伸手接过信。
信封很新,应当是许绮嫚为了保管信件而添置的,所以上面没有任何笔迹。
她没急着打开,而是出声问道:“你已经看过这封信了?”
否则她不该是这副神态语气。
许绮嫚没有否认,面色凝重地点头道:“是,我看了,所以才来寻你。”
江元音打开了信,熟悉的娟秀字体映入眼帘。
这是许令仪写给李彦成的信。
同其在凤仪宫写给自己的那些信不同,这封信显然写于情绪激动悲愤时,落笔透着几分急切的仓促,字里行间皆是质问。
她质问李彦成,说好私奔离开汴京,为何要失约,她苦等了一夜,问他是否放不下皇子的殊荣,宁可看她嫁入东宫,既如此,他们从此情断陌路,再不往来。
可这是一封没写完的信,越到尾端,字迹似被泪水晕开,戛然而止。
或许她写到一半,心中已经有了答案,所以不再继续写下去,也未将此信送出。
江元音看了信,心间已是翻江倒海。
她无需再去问李霁,当年父辈的那些恩怨情仇已然分明。
李彦成真是演得一手“情深”的好戏,拿对许令仪的爱,去掩盖他对权利、皇位的渴望。
他如果真如他所演出来的那么爱许令仪,为何当初不能放弃汴京的一切,与她远走高飞?
却要在她嫁入东宫后,继续与其藕断丝连,让其陷入非议。
许绮嫚一直在观察着她的面色反应,见她没到崩溃无法接受的模样,方才开口说道:“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先帝的孩子,你是皇上和姑母所生,所以他才非要接回你,册封你为公主。”
“我也纠结了许久,要不要告诉你,但听闻你好像和六皇子……总之,太子殿下才是你的亲弟弟,我不想你现在做了伤害他的事,将来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会后悔。”
末了,她补了句:“你放心,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,也不会告诉任何人。”
江元音心念一动,抬眸问道:“为何这般帮我?”
许绮嫚声音很轻,像糅杂进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与怅惘:“就当谢谢你那日在兰城,请我吃了一碗面吧。
她不再多言,作势要走。
江元音禁不住问了一句:“你真没有话要我带与王爷吗?”
许绮嫚摇头,抬步离开。
这一刻,江元音忽然恍然明白她眉宇中变了的神采是什么。
她对李霁的那股子执念,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