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着两个妹妹的面,她也不敢言语。
沈夫人正想拿沈氏扎筏子,好教导二女三女为人妇的道理。
故意问怀中三女:“女子如何可称贤惠?”
沈三姑娘忙起身敛衽,摇头晃脑念诵《女诫》。
“……夫妇之道,参配阴阳,通达神明,信天地之弘义,人伦之大节。妇不贤,则无以事夫……“
沈家女从学说话就背《女诫》,沈氏自然是烂熟于心。
此刻母亲让小女当面背诵,无异于扬手打长女的脸。
听不得几句,沈氏低头掩住嘴,屈膝跪在母亲跟前,泪水滚滚落下。
刚在锦鑫堂里,宁夫人暗指沈氏身体孱弱,要给宁元竣纳妾。
因沈家也是世代书香,才要特意知会亲家母。
沈氏没想到会如此,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。
勋贵人家纳妾分多种,丫鬟收房或买乐女为妾,自然不足为患。
如早先澹宁书斋的玉竹,只是通房丫鬟罢了,是死是卖嫡妻一句话。
可宁夫人说的这么郑重,就不是送房里人服侍床笫的小事儿。
在婆母面前,沈氏无法拒绝,只好闭口不答应。
倒是沈夫人陪笑应承,还说早该这般打算,子嗣香火才是大事。
母女们从锦鑫堂出来,沈氏的腰都塌了,走路深一脚浅一脚。
“母亲知晓你争强好胜,不肯受妾室的闲气。可你也要替宁家着想。你嫁过来便克死公公,夫妻分别三年又无甚情分。女婿回府几个月,你又是常生病不曾有喜。宁家嫡出一条血脉,岂可断在你这里?”
沈夫人的皱纹极深,见长女委屈模样,眼眸全是不满。
“沈家女以贤惠闻名,你不被夫婿敬重,已是让家人难堪,万不可再添嫉妒这条大罪。若外人知晓,你不许夫婿纳妾,沈家女是什么名声?你二妹的夫婿是新科探花郎,公爹是理学大家,最重女子贤德。有你这样不贤的长姐,探花门第还肯娶她么?”
话说的扎心,沈氏忍不住哽咽,却又寻不出话反驳。
沈二姑娘听母亲提未婚夫,羞得满脸通红,慌忙遮了颜面。
沈夫人皱眉又道:“三妹今年十五岁,你父亲费尽心思议亲,想让她寻个高嫁婚姻。好容易婚事有眉目,你偏要这时闹事?就为你使性子,不仅毁了两个妹妹的终身,还毁了沈氏女贤惠柔顺的名誉,你可知晓?”
沈三姑娘不怕羞,黑琉璃珠似得眸子,直勾勾瞪着沈氏。
沈氏又羞又愧,伏在母亲膝下痛哭。
“夫君不喜我,我也不敢多言。夫君收房买妾也罢,可宁家是要立侧室。母亲不知晓,我与夫君至今没圆房。他若停妻另娶,岂不是要颠倒嫡庶,要把我撇在一旁?”
沈夫人还不知沈氏未圆房,忙看向门口的赵嬷嬷与芷清。
见丫鬟婆子低头不言语,心知是真的了,恨不得扬手抽沈氏耳光。
碍着有她两个妹妹在,这才收手没打,仍气得双手直颤。
满心愠怒无出发火儿,瞥见二女还遮着脸,不禁抬头呵斥:“若你嫁到夫家不被宠爱,他要纳小收房另娶贵妾,你该当如何?”
沈二姑娘听见这些话,羞得恨不得钻地缝儿,那还知道如何是好?
她只臊得下颌杵着胸口,紧遮着羞红的脸,再肯吭半声儿。
沈夫人怒火攻心,转身又问三女。
沈三姑娘大胆些,红着脸低声道:“《女诫》中说,敬顺之道,妇人之大礼也。夫君要做的事,为妻只有顺从,岂有不许他纳妾的?我只爱护小妾抚育儿女,夫君自然会欢喜。”
听了这几句话,沈夫人的怒色才有缓和。
指着沈氏与二女啐道:“你们两个虚做姐姐,一个出嫁几年,一个就要出阁。还不如待字闺中的妹妹,懂得什么叫做礼仪廉耻!”
沈氏跪在地上流泪,沈二姑娘臊得没地儿躲,也跪下哭了。
闹了半个多时辰,午膳都要冷了。
赵嬷嬷与芷清看不下去,带着陪嫁丫鬟们跪着央求。
“这里是宁家,求太太给大奶奶留脸面。院里丫鬟婆子听见,岂不看轻沈家姑娘的身份?奴婢们求太太开恩,让姑娘们先吃饭去。”
梨月廊下伺候半天了,难受的脚指头直扣地。
菜送进去半个多时辰,也没有个吃饭的意思。
一个两个的哭哭啼啼,还轮番背诵《女训》《女则》。
沈夫人骂完这个骂那个,没完没了的数落人。
天还不打吃饭的人哩,偏要在膳桌上教训女儿,难道卖弄她的女儿多?
酥脆羊头签与香药灌肺都不脆了。
粥也冷了面也黏了,这饭还怎么吃?
梨月看着那些好菜放冷,气得咬牙!
好容易劝她们上了桌,沈夫人还皱眉挑拣,嫌弃满桌菜肴。
“靡费太过虚耗人力,与商贾爆发之家无异,全无书香人家风骨!”
沈氏与沈二姑娘刚哭过,红着眼睛咽不下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