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元竣已是酩酊大醉,被玉墨搀扶回书斋歇下了。
大伙乱着收拾杯盘碗盏,将肉食看盘与下饭攒了,打发与杂役们吃去。
梨月忙了整天好容易歇下,欢欢喜喜拿了些钱,跑到角门后街买冻柿子。
秋日熟透的红柿子,趁着冬日严寒天气,将它连皮冻成冰坨。
吃的时候用温水洗净,最好放在炉边缓缓,吃起来如同蜜煎酥山。
又甜又冰如糖似蜜,没有半点涩味儿,是冬日难得的鲜果。
自入冬以来卖冻柿子不少,可货色良莠不齐,要么个小要么不甜。
今天这老汉挑来的两篓子,个个匀净饱满,大伙儿都争着买。
梨月递了十几个钱过去,专捡个大滚圆橙黄色的。
冻柿子虽然香甜,可大冬天不敢多吃,吃不好要闹肚子疼。
她是背着人来买的,若让秦嬷嬷或柳家的看见,准是不许她吃。
冬日的鲜果太少,就有那岭南进贡的,丫鬟们也吃不到口里。
梨月她们除了冻柿子冻梨,没别的甜果儿可吃。
因此宁府里的小丫鬟,都围在这里争着买。
才抬头就看见了环环的小胖手,冻得红通通的,还在正在筐里扒拉。
天气着实太冷了,俩人兜着冻柿子,来不及跑回屋里。
慌忙闯进二门的门房夹道,跺着脚向火取暖。
这里有个炭火盆子,给守门小厮烤火的,此刻刚巧没人。
梨月忙把炭火拨旺了些,烧些温水预备洗冻柿子。
环环冻得鼻尖通红,小眯缝眼睛有些黑沉,好像半宿没睡似得。
“今早上天还没亮,大奶奶就去鹤寿堂请安。四更不到就起来来了,困得我什么似得。黑漆麻乌的天气,她倒坐着软轿,我们这些人都得踩雪走。又冷又困不说,地上还滑溜溜的,摔了我好几下跟头。”
环环年小贪睡,半夜从热被窝里提出来,真是难怪她抱怨。
梨月烤着冰凉小手,就觉得沈氏大概又闹什么幺蛾子了。
这天寒地冻的天气,天不亮跑出去请安,不添病都是好的。
四更天跑去堵着宁老太君,必定不会是为了孝感天地。
不用脑子想,也知道是为了国公爷纳妾另娶的事。
宁国府三代主母争内宅中馈,沈氏就仗着宁老太君撑腰。
如今宁夫人要给儿子说亲,沈氏说不得婆母,还要寻靠山的。
“在鹤寿堂里头,大奶奶哭的可惨了,好不寻死觅活的,老太太心疼的要不得。老太太对大奶奶说,若是国公爷停妻另娶,御史一定弹劾他。”
勋贵子弟纳妾不算大事,只要没虐待原配妻子,御史怕是管不着吧?
梨月满脸不信,对环环直摇头。
“老太太还说了,要是御史不管的话,要请何昭仪娘娘出面,下口谕责备国公爷负心薄幸。这宫里下来的口谕,国公爷不敢不尊。”
听起来仿佛也有点不着调,何昭仪又不是宁家人,还管人家纳妾的事?
两人吃着甜柿子,舌头都有点冻木了。
环环还在抱怨,今天凤澜院里差事多得很。
“告诉你件事,你可别告诉旁人。今天沈家三舅爷过来,大奶奶打点了好些金子银子,都偷偷装在食盒子里,带回娘家去了。”
“既然是偷偷,你怎么会知晓?”梨月震惊。
“凤澜院里都知道。谁家食盒子那么重,我和香芸俩人都提不动一个,怎可能是饭菜果子点心?范婆子偷偷打开看,说里头全金锭子银元宝!”
环环咯吱咯吱嚼着柿子冰碴,小嘴吐出白生生热气儿。
既然是凤澜院人人知道,这事儿还怎能瞒得住?
贵府女眷从娘家带来的嫁妆,如何花用都是自己做主。
有那无礼人家欺负人,要霸占女方的嫁妆。
明面上也要顾脸面,必须要逼着女眷说自愿。
沈氏如何花用嫁妆,宁家从未有过说辞。
用食盒子偷偷往娘家运,这是大可不必了。
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,今年特别多。
前几个月宁老太君拿食盒藏银子,悄悄往娘家搬运。
如今沈氏如此搬运嫁妆,这究竟叫什么事?
梨月和环环面面相觑,咬着冻柿子,都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就在此时此刻,宁老太君也听说此事,顿时阴沉了脸色。
“嫁妆怎么花费,是她自己的事儿,我老婆子管不着!”
闲话淡话说起来容易,终归还是往心里去。
宁老太君性子固执,最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。
同样往娘家倒腾嫁妆,她老人家倒腾了一辈子,只觉是自己有苦衷。
如今见孙媳妇也这么做,心里可是别扭的要命。
府里账上一万两银子亏空,可还在她沈氏的名下呢。
不说拿银子快给宁二小姐办嫁妆,倒往娘家偷送过去,她这是要做什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