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面上的水汽在晨光中蒸腾,将整个码头笼罩在一层细沙之中。
王明远站在木质栈桥的尽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圆柄。
这把刀是两年前离开北瀛岛时,拓殖专员齐大人亲自赠予的,希望他能在黑水地区为新华开疆扩土,建功立业。
“大人,船已准备就绪,随时可以起航。”
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,王明远转身,看见张耀深正在向他行礼。
这位四十出头的船队负责人皮肤黝黑,身形矫健,一头寸许的短发,显得格外精神。
“那就起航出发吧!”王明远微微颔首,目光越过张耀深,望向停泊在码头边的两艘小型桨帆船。
因为船舱里不过装着毛皮、药材、金砂、冬参、鹿茸等轻巧货物,使得船身吃水线明显比来时浅了许多。
“大人可还有交代?”
“将这封信交于专员齐大人。”王明远将一封油纸包裹的信函递了过去。
张耀深双手接过,小心地收入贴身的防水皮囊中:“大人放心,我一定亲自交给齐大人。“
“嗯。”王明远点点头,目光越过张耀深,望向远处两江交汇处的水面。
晨雾正在散去,露出对岸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。
那里可能藏着多少双窥视的眼睛?
“告诉专员大人,明年务必要为我黑水拓殖分区多带些人来。”王明远深吸一口气,声音低沉而坚定,“至少三百户,男女都要,最好是多青壮。”
张耀深闻言,面露迟疑之色:“大人,北瀛岛那边为了凑足本土移民所需,极尽搜刮人口,也是缺人缺得厉害。况且,北瀛那边对外拓殖开发的主要目标也是海东拓殖分区。至于你们黑水拓殖分区,恐怕……”
“你可以告诉专员大人。”王明远打断了他的话语,眼中闪过一丝忧色,“清虏已经盯上了我们的勃利堡,就算明年不起大军往攻黑水,那后年定然会调集精锐八旗来袭。”
“而我们就算全体动员,可用之兵也不足三百之数,若是周边土人作反,转附清虏,那我们必将陷入危险之境。”
“土人怎会作反,还要转附清虏?”张耀深对此报以怀疑:“前些时日,他们不是在我们利诱和胁迫下,向来袭的数百清虏发起攻击了吗?若是清虏再次调兵来袭,他们为了免遭清算,只能站在我们这边,继续协同作战,一起击退清虏的进攻才是。”
“如此,他们方有一丝生存活命的机会。”
“若是清虏以强大武力为后盾,对土人行怀柔招抚之举呢?”王明远轻声说道:“土人畏威而不怀德,有小礼而无大义。清虏示之以好,虚言哄骗,焉知土人不会有所反复?”
“……”张耀深闻言,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码头。
那里聚集着一群附近的部落土著,一个个带着好奇的眼神,不停打量他们这两艘桨帆船。
他们看上去,是那么的憨厚而又……老实。
但他知道,这些都是表象,正如王大人所言,为了生存,延续部落的繁衍生存,他们会反复无常,没什么立场,也并不介意归附哪一方。
“大人,我记下了。”他朝着王明远重重点了一下头,“回到北瀛后,我定当将你们黑水所面临的险峻形势如实报于专员大人。”
船上传来水手长的吆喝声,提醒船队即将起锚升帆。
王明远又递过来一份清单:“这是明年急需的物资,刀剑、长矛、铁器,火枪、火药排在前面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稍稍低了一点:“若有可能,请专员大人再多发来几门陆战轻型火炮。这对于我们敲开那些土人的寨子,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大杀器。”
张耀深接过物资需求清单,郑重地朝他拱了拱手,随即转身踏上搭板,登上“远望-3号”。
缆绳被解开,船只缓缓离开码头,几面风帆陆续升起,顺流而下。
须臾间,它们就变成江面上的两个小黑点。
——
江风猎猎,吹得“远望-3号”的主帆鼓胀如满月。
张耀深站在船尾,望着逐渐远去的勃利堡轮廓,右手摸了摸胸前皮囊里的信件。
那里面装着王明远的亲笔信和物资需求清单,字里行间定然都透着黑水拓殖分区所面临的险峻形势。
你说,这么多年了,咱们新华连北瀛岛都没填满,为啥还要花费如此精力去开拓黑水这么偏远的地方呢?
以至于现在搞得兵危战凶,让人惶惶不安。
真搞不懂上头的那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。
“张头儿,照这速度,明日傍晚就能到福山堡了(原大明奴儿干都司福山卫)。”大副李井儿走了过来,手里端着个粗瓷碗,里面盛着热腾腾的茶水。
张耀深接过碗,热气在江风中迅速消散。
“告诉弟兄们,到了福山堡,只休整一夜,补充些淡水和干粮就继续赶路。”
江水在船底哗哗作响,两岸的原始森林如两道绿色的高墙,偶尔露出陡峭的崖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