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重的焚香气息混杂着尸体的腐臭,在低矮的土坯教堂内弥漫
教区神父胡安·德·阿尔卡拉的嗓音已经嘶哑,却仍坚持念诵着《临终祷文》,蜡黄的手指紧紧攥着银质十字架
他颤抖的手指划过圣水,洒向面前排列的三具尸体
每一具尸体都用粗麻布草草包裹,有些布面已经渗出黄褐色的脓液
“愿主接纳这些虔诚的灵魂……”阿尔卡拉神父的祷告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
教堂角落,负责搬运尸体的混血青年佩鲁兹立刻上前搀扶,却被神父抬手制止
借着摇曳的烛光,佩鲁兹看见神父灰白的胡须上沾着新鲜的血沫
“神父,你该休息了”佩鲁兹关切地劝说道,目光扫过神父长袍下隐约凸起的手臂
那里有几处可疑的……红疹
“休息?”阿尔卡拉神父突然抓住佩鲁兹的手腕,力道大的惊人,“昨天埋掉的何塞一家,前天是玛丽安嬷嬷……”
他指向教堂后门,那里堆着几个简陋的木头十字架:“明天或许就该轮到我了主啊,这是怎样的惩罚……”
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神父的话
佩鲁兹拉开沉重的松木门,寒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来
门外站着殖民据点负责人的侍从,脸上蒙着一块浸过油脂的亚麻布
“罗斯塔先生命令立即焚烧病死者遗体,还有他们的住所!”说完,他扔下一个油布包裹,“这是墨西哥带来的药粉,或许可以预防一下”
佩鲁兹弯腰捡起包裹,听见教堂后面墓地传来铁锹掘土的声响
透过雨幕,他看见几个戴着皮手套的武装护卫正将一具小小的尸体抬上柴堆
那分明是前些日子还在广场玩耍的混血小女孩
现在,她却被粗暴地扔到木柴堆上准备焚烧,头上的花布头巾松开了,金褐色卷发沾满了草屑和泥浆
“他们连最后的祷告都不给吗?”佩鲁兹攥紧了油布包
阿尔卡拉神父突然剧烈颤抖起来,他扶着祭坛站稳,从怀中掏出一本烫金圣经递给佩鲁兹:“孩子,去告诉罗斯塔先生……,不,去告诉所有人……”
他虚弱的软倒在地:“圣迭戈湾是一块被恶魔诅咒的地方,我们都要离开这里,去一个更为纯净、更为安宁的地方”
“《利未记》第十三章……瘟疫的处置……,哦,主啊,我们究竟是在净化瘟疫,还是在焚烧良知……”
说着,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逐渐微不可闻
“哦,上帝!”佩鲁兹见状,右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,连忙冲出教堂,准备去喊医生
刚走出大门,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
他迟疑了一下,低着头朝营地里跑去
他看见海湾方向升起浓烟,那是民兵们在焚烧病死的居民房屋
两年前荷兰人袭击后的场景仿佛重现,只是这次纵火者换成了他们自己
或许,神父说得没错,圣迭戈湾真的是被恶魔诅咒的地方
十二年前(1628年),两艘西班牙武装探索船进抵该海湾,然后登陆上岸
他们在附近部落土著营地里意外地发现了班德拉斯谷(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)被洗掠的物品,当即认定这些野蛮的印第安人实施并参与了那场卑劣的抢劫,遂对他们展开了血腥报复
一百多人被残忍地杀死,整个部落营地也被焚毁一空,为班德拉斯谷罹难的居民讨回了一个“公道”
结果,好巧不巧,北方的新华人途径圣迭戈湾,趁着西班牙人不备的情况下,发动了无耻的偷袭,不仅炮击岸上的西班牙士兵,还将那两艘武装探索船给劫走了,使得一百五十多名士兵水手在这片蛮荒之地苦熬了数月,才获得营救
七年前,殖民当局组织的远征舰队攻新华大败而回,途径圣迭戈据点,结果被新华人打上门来
一艘型制巨大且怪异的战船闯入海湾,当着所有居民的面,炮轰舰队,极尽威慑
待新西班牙总督与新华人达成和平协议后,圣迭戈拓展点仿佛一下子被人遗忘,不仅没有新的移民到来,而且日常所需物资补给也时断时续,迫的驻守人员不得不采取“果断”措施,向周边土著部落“征收”粮食,以维持生存
就在西班牙殖民当局犹豫着,是否裁撤这座远离墨西哥的据点时,两年前一场更为悲惨的命运降临在它头上
两艘尼德兰海盗船袭击了这里,他们轻松地解除了据点的武装,杀死了十余人,然后将该地洗劫一空,甚至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留下
临走时,尼德兰人还纵火焚烧了整个据点,让幸存的三十多个拓殖移民立时陷入到饥寒交迫的境地
几个月后,当输送物资补给的商船抵达时,岸边的废墟中只剩下不到十五个人,且皆形如枯槁,可怜至极
就在所有人都认为,经此劫难,这处无甚大用的殖民据点会被顺势撤销,居民们也会返回墨西哥,彻底结束这里的一切
却未曾想到,墨西哥当局听闻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