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承宴答道:“交情可不浅——”
这话说得容易让人想入非非,就连他自己脑海中都浮现出来那荒唐的一夜。
他堂堂亲王,说他被人骗着上了床,实再丢人。
随后又说道:“谢承恩刚娶进宫的贵人,太医院院使家嫡女,说知道钩吻花的解药。”
本以为那只是个市井出身的贼人,谁能想到和宫中居然有着一层关系。孙盛安虽然常年在南阳,但京中这些事他知道不少。
听了这叶兰舟的来历,也觉得新奇:“所以你真的会因为这个放她一条命?谢承晏,你可不像这样的人。”
孙盛安似乎突然回忆起了什么,侧头看过去,“你若是这样的人,当年的金陵城,你根本走不出去。”
谢承宴转头,“我是什么样的人?”
雨水落到孙盛安的脸上,接连的水雾在鼻尖凝结成水珠,滴露到了身上,一如金陵城的雨夜。思索一番,他说道:“一个宁可杀错,也不肯留有后患的人。”
三更梆子敲过两遍,两人按着正确的路线到了鬼市,谢承晏抚着腰间弯刀踏进。
身侧的孙盛安凑近,低声道:“火药贩子惯常在胭脂巷交易。”
来之前孙盛安已经和谢承晏大概说了南阳最近的动向。
火药本应该由官府统一管理,民间却出了火药伤人的事儿。
南阳郊外一处宅子起火,地处偏僻,加之当时是黑夜,没人看清当时的状况如何,等到官府来人解决后事的时候才发现,宅子里有不少燃烧殆尽的赤硝粉,那是火药的原料。
事一下传到了孙盛安耳朵里,整个大胤国,手握火药方子的,只有两伙人。
一是许素容,也就是许贵妃的母家。再一就是谢承晏。
两人才走了没多远,就听到一声瓷瓶碎裂的声音,“你和我说这是赤血腾?你家赤血腾那么细?”
清亮女声刺破夜色。谢承晏眼皮猛地跳动一下,只见叶兰舟正站在一个药铺前,举着株暗红藤蔓,扬手逼问着面前的店铺老板。
药铺老板狞笑着逼近:“姑娘不识货,这上好的赤血腾就是这样的,不如待会儿随我走,我给姑娘找更好的。”
沾着药渣的手刚要碰上雪颈,却见到店铺前又来了一人,他不经意地站到了女孩的身边。
胳膊碰到了女孩的肩膀,叶兰舟侧身,一下就避开了老板伸过来的手。
再一抬眼,只见那男人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,老板顿时觉得心生寒意,也就没敢再出手。
叶兰舟看了看,最后把东西让铺子上一扔,“江湖骗子,我比你可识货!”
此刻虽是黑夜,但鬼市一带常有交易,不少货铺都会挂上几盏灯,倒也明亮。
她一侧眼,透过身边人的面具,靠着那一双眼认出了他。
谢承晏的眼睛长得很有辨识度,不是顶顶好看的那种,只是让人看了之后难忘,“王——”
她几乎下意识地开口,甚至有想跪下来的意思,但转念一想,这里是鬼市,跪他才是惹他呢。
谢承晏一摆手,示意她不用行礼了。
老板看来者身份不简单,不光腰间配着剑,脸上还带着鎏金面具,神秘得很。
鬼市这地方,最讲究谨言慎行,来来往往的人,什么身份都有。大伙赚得都不是正道上来的钱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他立在铺子旁,不敢再言语。
谢承晏只看了他一眼,随后将目光转向叶兰舟,“这里有叶姑娘要的东西吗?”
孙盛安顺着谢承晏的目光看过去,端详起了这叶兰舟。
只见少女年岁不大,眼角上挑,眉骨优越,在眼下撑起了一片阴翳。
狐狸的长相。
只是说不出来哪里有些眼熟。
正思索着,只见叶兰舟摇了摇头,说道:“没有,那赤血腾本算不上什么金贵之物,只是近日南阳多雨,那赤血藤生在山坳处,没什么人愿意去摘,所以才少见。”
不叫王爷,就只能换个称呼,叶兰舟顺着问道,“公子来这做什么?不如一起?”
谢承晏对这身份称呼的变化倒也从容,没和叶兰舟说实话,也不打算与她过多逗留,他还有要事要做,和她能一直碰见纯属巧合。
俩人的账得算,但不是在这里,“一起就算了,我等办完事就要立刻赶回上京,叶姑娘也是吧?”
他说话声音冷冷的,带着些警告的意味。叶兰舟怎么说也在市井生活过几年,最是会察言观色,也听出了谢承晏的言外之意。
他是让她赶紧找到赤血藤,好回去给神机营的工匠配药。
她点了点头,突然就一撇嘴,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,娇声道:“但这里好危险,刚才我们来的时候,我不小心撞到了官府的人,他们说下次在见到我,就要杀了我。”
一旁的张其越纵使多嘴,但这个时候也没敢说话,刚才叶兰舟翻墙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谢承晏,那时候他才想跪下来行礼,就被谢承晏抬了一下胳膊,制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