葬魂谷一役,秦炼的调度之能、对五房兄弟的统御之力,已是有目共睹。
他是我手中最锋利也最趁手的一把刀,更是此刻五房军心所系。
周伏龙这是要斩断我的臂膀,抽走五房的脊梁骨!
让刚刚凝聚起血勇之气的五房,重新变成一盘散沙!
可是周伏龙对幽州监内的人事有调动任免权,我又不能说出什么,而且确实给秦炼升职了。
我缓缓开口,“监正大人真是知人善任。秦炼确有大才,在五房担任典吏之位,怕是委屈了。”
周伏龙脸上的笑意僵了僵,似乎没料到我竟没立刻暴怒反驳。
“秦炼!”
秦炼推门而入:“卑职在!”
我盯着他,一字一句道:“监正大人亲自点将,擢你为典吏,命你赴黑水郡稽查税粮积案!”
我大声道:“此去黑水郡,给本官查,查个底朝天!”
秦炼身躯一震,“卑职……遵命!”
我话锋一转,“黑水郡路途遥远,盘剥甚重,没点体己钱傍身怎么行?”
我探入怀中,取出一叠银票:“这里,三万两!此去,该打点的打点,该疏通的关系疏通!别给我省!不够,随时派人回来取!给我把黑水郡的天,捅!破!了!”
周伏龙死死盯着地上那堆银票,又猛地抬头看向我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“江疯子”。
他大概也没料到,他用来打压、羞辱和分化我的手段,被我最粗暴、最有效的方式,硬生生地砸了回来!
秦炼眼中炽热,神色无比凝重,将银票揣入怀中。
“此去黑水郡,纵是刀山火海,亦必查他个天翻地覆!将蛀虫硕鼠,连根拔起!”
我直起身,不再看任何人,径直向门外走去。
身后传来周伏龙的一声叹息:“散了吧!”
……
立了功,反而被分化打压,这件事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我。
幽州这潭浑水,远比我想象的更深、更浊。
血刀门不过明面上的毒瘤,真正盘搅动风云的,是这些披着官袍、满口“大局”的蛀虫!
周伏龙,阴家,还有那些藏在暗处吸食民脂民膏的硕鼠,他们织成的网,才是幽州真正的病灶。
看着周伏龙那张虚伪的脸,我忽然有些理解赵无眠了。
她用了一年时间才在青州立足,不是她手段不够狠,而是这烂泥潭里的根须,斩断一根,立刻有十根缠上来!今日这场分赃大会,不过是冰山一角。
周伏龙的这些手段,非但没有激怒我,反而激起了我前所未有的好胜心!
想玩?那就陪你们好好玩!用你们的规矩,砸烂你们的棋盘!
……
午时,镇武司的命令果然到了。
捷报批复“允准”,附着一份朱批:
“葬魂谷一役,可为镇武司剿匪之典范,着幽州主簿江小白单独密奏战报,呈报总衙。”
单独密奏?
各监的战报都会到了稽查监正赵无眠手中,只怕这个单独密奏,也是她的意思!
她看到的是幽州监的呈文,很显然,她更想知道我的想法!
我来到周伏龙值房时,他也在等我,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。
毕竟密奏不用经过周伏龙,他生怕我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话。
“江主簿,密奏之事,关系重大,需详实谨慎……”
我微微一笑,当着他的面,铺开那张空白的奏折,提笔蘸墨。
周伏龙屏住了呼吸。
只有三个字:江小白!
然后,我合上奏折,递到他面前,“监正大人,密奏已毕。请转呈吧。”
看着那空无一字、只有签名的奏折,周伏龙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。
“江主簿,稽查枢的赵监正,她最重规矩体统!如此空白密奏呈上去,恐有藐视上峰、轻慢中枢之意啊!这……这怕是不妥吧?”
“监正大人多虑了。这是密奏,赵监正若有不满,冲我来便是,与他人无关。”
我向前微倾,“若大人实在忧惧,不如这样,你们写好,我照签!如何?这总该稳妥了吧?”
周伏龙摆了摆手,将密奏递给随从书吏,“罢了,报上去吧!”
空,即是满。
无字,胜有字;无声,胜有声。
以我和赵无眠的默契,她应该能感受到我字里行间的滔天怒火!
……
下午,城东,十里亭。
半月前,王碌在这里迎我入幽州;半月后,我和王碌在这里给秦炼送行。
一匹瘦马喷着白气,拉着辆半旧的青篷车。
秦炼一身簇新的典吏官袍,披着狐裘大氅,在冬日的风里却显得格外孤峭。
他疤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朝我抱拳:“大人留步。黑水郡,卑职去了。”
我笑着道:“黑水郡是周伏龙的老巢,他把你扔过去,是想把你摁死在那潭臭泥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