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姆尼斯临海而建,咸湿的海风终年不息。城市最高点并非宏伟的宫殿,而是一座孤悬于峭壁之上的古老哨塔。此刻,少年阿德雷斯正倚着斑驳的石栏,目光追逐着港口进出的点点白帆。他手中握着一截炭笔,在粗糙的草纸上快速勾勒着——一艘线条流畅、帆索交错的帆船正在纸上成形。这份对船只结构和细节的精准捕捉,隐约透露出他继承自父亲查尔顿——那位曾经的漆匠——的艺术天赋。漆匠,在阿德雷斯过去的认知里,不仅仅是涂抹色彩和防护木料,有时也需要在居民的门楣或墙壁上,绘制简单的祝福图案或风景。
脚步声在螺旋石阶上响起,沉稳而熟悉。查尔顿的身影出现在塔顶平台。他看着儿子专注的背影,海风吹乱了少年微卷的褐发。
“又在画船?”查尔顿的声音打破了塔顶的寂静,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。
阿德雷斯没有回头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笔尖并未停下。
查尔顿走到儿子身边,与他并肩望向海天一色的远方。“最近……看你似乎不太开心。是不是因为父亲?”他斟酌着词句,“因为我成了殿下的臣属,让你也跟着……承担了一些本不该你承担的事?”
画笔终于停了下来。阿德雷斯沉默了片刻,转过身,少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父亲,那里面混杂着困惑、不安,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。“父亲,不是工作的问题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决心,“是佐维亚殿下……我总觉得,他像是戴着另一副面孔。现在的温和、睿智……都像是精心描绘上去的。我看不透他,这让我……很不安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了下去,“而且,我知道您,还有其他大人……都有事情瞒着我。很多事。”
查尔顿的心猛地一沉。他强压下瞬间涌起的警惕,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与关切。少年只是直觉?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?他伸出手,想拍拍儿子的肩膀,却在半途又收了回来,最终只是轻轻搭在冰冷的石栏上。“阿德雷斯,”他的声音带着迟来的歉意,“过去……我只知道埋头干活,用酒精麻痹自己,忽略了你太久。是父亲的错。以后,我会多陪陪你,多和你说说话。”他试图转移话题,也带着一丝试探,“你想……学习魔法吗?父亲现在可以教你一些基础的……”
出乎意料,阿德雷斯并没有追问父亲为何突然精通了法术。他只是摇了摇头,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蔚蓝的海域,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。“魔法?无所谓吧。”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脱年龄的笃定,“父亲,我真正想要的,是有一条自己的船。我想出海,想去看看迷雾之外的世界,想去那些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地方冒险。”
查尔顿看着儿子眼中纯粹的渴望,心中五味杂陈。就在此时,一个低沉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——是林先生的传讯,召唤他立刻前往议会室。
“阿德雷斯,我……”查尔顿话未说完,少年已经理解地点点头。“去吧,父亲。殿下找您。”他重新拿起画笔,沉浸回自己的航海梦中。
查尔顿深深看了儿子一眼,不再多言,转身快步走下哨塔。塔底,他低喝一声“加速”,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,沿着陡峭的山路疾驰而下,迅速消失在通往城市中心的建筑群中。
达姆尼斯议会中心的核心房间,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关闭,隔绝了外界。巨大的圆桌旁,除了莱娜,佐维亚的核心追随者们已悉数在座:沉稳如山的阳,眼神锐利如鹰的林,以及——一个斜靠在椅背上,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银发少年。
少年正是银枭。他外貌俊朗,总是习惯性地眯着眼睛,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整个人散发出一种“不太可靠”的散漫气质。然而,在座的每一位都清楚,这不过是表象。他是佐维亚安插在雷腾雷斯顿身边最成功的钉子,实力深不可测。此刻,他正与阳和林熟稔地交谈着,显然在达姆尼斯的核心圈子里,他并非外人。
“哟,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?”阳半开玩笑地打趣,粗壮的手指敲击着桌面,“圣教国大家族的少主?啧啧,银枭,你这‘出生点’选得可真够滋润的,天生就适合干潜伏的活儿。”
银枭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,像只餍足的猫,他对阳说道:“滋润?得了吧,第三刃先生。要不是雷腾那个死胖子邪门得紧,用‘艾泽尔之眼’死活照不出他的影子,我才懒得在他身边装孙子。”他撇撇嘴,露出一丝真实的厌烦。
林端起茶杯,不动声色地问:“雷腾的法术造诣震古烁今,在他身边潜伏,总能窥见些奥妙吧?随便漏点东西,都够我们受用无穷了。”
“呵,别提了。”银枭翻了个白眼,“那家伙防我跟防贼似的!每次我旁敲侧击想学点东西,他就拿‘艾泽尔的神只在盯着呢’、‘现在教你等于害你’这种屁话搪塞我。而且他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臭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