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月楼前,两盏红灯笼在暮色中轻轻摇曳,像是两滴将落未落的血珠。
吴玉龙踏着最后一缕夕阳走进醉月楼时,跑堂的小二正倚在门框上打盹。
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长衫,腰间悬着一柄乌木鞘的长剑,剑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。
若不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,任谁都会把他当作个落魄的江湖浪人。
“客官几位?”小二揉着眼睛迎上来。
“一位。”吴玉龙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柄薄刃划过空气,“要临窗的座。”
小二引他上了二楼雅座。
这位置极妙,既能俯瞰大堂里的歌舞,又能望见秦淮河上的画舫。
吴玉龙要了一壶竹叶青,自斟自饮,目光却始终落在大堂中央的琴台上。
琴台空着,铺着绣有缠枝莲纹的锦缎。
台前悬着一幅字:“天音绝响”。
“这位爷是头回来吧?”小二见他盯着琴台,凑过来笑道,“再等半个时辰,林姑娘就该登台了。”
吴玉龙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:“说说这位林姑娘。”
小二眼睛一亮,收了银子,压低声音道:“林青儿姑娘是三个月前来的,一曲《广陵散》弹得连南京礼部的老爷们都拍案叫绝。模样更是不必说,只是……”他左右看看,“性子冷得很,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,连杯茶都讨不到。”
吴玉龙点点头,挥手让小二退下。
他望向窗外,秦淮河上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。
三个月前,正是西域魔教长老“血手人屠”杜杀死在金陵郊外的日子。
江湖传言,杜杀是被人一剑封喉,剑痕细如发丝,伤口却不见半点血渍。
“好快的剑。”当时验尸的六扇门捕头如是说。
楼下忽然一阵骚动。
吴玉龙收回思绪,只见大堂里的宾客纷纷起身。
八名绿衣丫鬟手持宫灯,自后堂鱼贯而出,在琴台四周围成半圆。
最后出来的是一袭白衣。
林青儿。
她走得很慢,像是踏着某种古老的韵律。
白衣胜雪,衬得肤若凝脂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——明明生在烟花之地,却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。
她在琴台前坐下,十指轻抚过琴弦,一声清越的泛音荡开,满堂嘈杂顿时寂静。
吴玉龙放下酒杯。
他不懂琴,却从那音色里听出了不寻常的东西。
这女子指间有功夫,而且不浅。
琴声渐起,是一曲《酒狂》。
林青儿的指法灵动如蝶,时而轻拢慢捻,时而快拨急挑。
奇怪的是,本该放浪形骸的曲调,在她指下竟透着一股肃杀之气。
吴玉龙眯起眼睛,他看到林青儿左手无名指在第五根弦上轻轻一压——这是个极细微的动作,若非他眼力过人,根本不会注意。
但吴玉龙知道,那是“天音门”的独门手法“回风拂柳”。
二十年前,天音门满门被灭,据说就是因为一卷名为《天音秘籍》的琴谱。
琴声戛然而止。
林青儿抬头,目光直直望向二楼雅座。
吴玉龙没有躲闪,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。
一瞬间,他仿佛看到那泓清泉下暗流汹涌。
林青儿很快移开目光,起身向宾客行礼。
满堂喝彩声中,她飘然退场,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。
吴玉龙斟满一杯酒,却没有喝。
他指尖轻叩桌面,数着心跳。
三息之后,楼下传来一声惊呼,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。
“有刺客!”
剑光比人声更快。
吴玉龙身形一闪,已从窗口掠出,足尖在飞檐上一点,燕子般滑向醉月楼后院。
月光下,三个黑衣人正将林青儿围在假山旁。
她白衣上已有一道血痕,手中却多了一柄软剑,剑身细如柳叶,在月光下泛着青芒。
“天音门的‘柳叶青’?”为首的黑衣人阴恻恻地笑道,“林姑娘藏得好深。”
林青儿不答,剑锋一抖,三点寒星分取三人咽喉。
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她剑法如此凌厉,仓促间竟被逼退数步。
但三人配合默契,很快稳住阵脚,一柄淬毒的匕首堪堪划过林青儿肩头。
就在此时,一道青光自天而降。
吴玉龙的剑没有出鞘。
他用的是鞘尖,点在持匕首那人手腕的“大陵穴”上。
黑衣人闷哼一声,匕首当啷落地。
另外两人见状,一左一右扑来。
吴玉龙身形未动,只是手腕一翻,剑鞘如灵蛇吐信,分别点在二人“曲池穴”上。
三个黑衣人踉跄后退,眼中尽是惊骇。
“玉面判官吴玉龙?你不是在姑苏……”
“现在在金陵。”吴玉龙淡淡道,“三位是自行了断,还是等我动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