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
周牧见此情形,心中感慨更甚,这位帝王,即使油尽灯枯,其精神意志依旧如出鞘的秦剑般锋锐逼人
他微微叹息一声,开口道,
“陛下,我的身份,于此刻并不重要”
“我来到这里,只是心中有一事萦绕许久,百思不得其解,想求陛下亲自为我解惑”
“何事?”嬴政居高临下地开口,甚至身上连一丝一毫戒备的姿势都未摆出,仿佛笃定眼前之人无法、也不敢加害于他
他甚至选择先回答这位陌生仙神的问题
周牧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,“我从陛下身上,感知不到丝毫对死亡的恐惧您的眼神,依旧锐利如昔,意志坚如磐石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带着困惑,
“然而,陛下的行为——寻仙问药,求索长生,甚至不惜……劳民伤财,动用秘法——却无一不在诉说着您内心深处,对死亡降临的抗拒”
“故此,我想问问陛下,”周牧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寝殿中回荡,
“陛下所求的长生,为何……定要以‘人皇’之位为依凭?”
“若陛下肯放下‘人皇’之位的重担,以大秦帝国此刻汇聚的资源、人才,寻得真正的长生之法,并非难事”
“甚至,那万寿山五庄观的镇元大仙,也未必吝啬于用一颗人参果,来交好陛下这位人间至尊”
“呵……哈哈哈哈!”
嬴政闻言,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,“长生?孤自然知晓如何可得!”
“但让孤放弃人皇之位?绝无可能!”
他的神色骤然变得无比严肃,
“人皇之位,非朕一人之权柄,乃我人族气运所系,脊梁所托!”
“此位在,则人族意志凝聚,傲骨不折,方有与天争、与地斗之根基!”
“朕观膝下诸子,扶苏仁弱,胡亥跳脱,余者更不足论!无一人有承此重担、继此薪火之雄才伟略!
“朕若只为己身长生而弃位,无异于自毁长城,断我人族万世之基!”
“届时,仙神必将卷土重来,人族重沦奴仆,永世不得翻身!”
“故此,朕宁可不得长生,魂归九泉,也绝不能卸下这人皇冠冕!”
“此乃朕对列祖列宗,对天下万民之责!”
静
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观测者
破天荒的,周牧在外人面前,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,
“我很喜欢陛下的理由”
“看来……陛下的命,真的很不错”
他指的是嬴政拥有这份超越个人生死、心系族群未来的格局与担当,这是比长生更珍贵的“命格”
然而,这轻飘飘的一句“命不错”,却像火星溅入了油锅,瞬间点燃了嬴政压抑已久的愤懑与不甘!
“孤有何命?孤的命很好吗?!”
始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积压一生的怨怒,
“朕未及出生,便被生父异人弃于赵国邯郸!”
“二岁稚龄,险死于赵人刀兵之下!”
“九岁归秦,本以为父慈母爱,可得片刻安宁,谁知归秦不久,父亲便撒手人寰!”
“母亲赵姬?!哈哈哈!她要的是嫪毐那等面首的欢愉,是吕不韦手中的权柄!何曾真正要过朕这个儿子?!
“仲父吕不韦,名为辅政,实则专权跋扈,处处掣肘于朕!”
“亲弟长安君,受奸人挑唆,举兵反叛,欲置朕于死地!”
“这便是朕的命!”
“这便是你口中‘不错’的命?!”
嬴政猛地向前一步,衰老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,
“告诉你!”
“孤——不——信——命!”
“孤的命,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!”
“我秦国,本西陲小邦,贫弱不堪!”
“是穆公、孝公、惠文、武王、昭襄、孝文、庄襄!是我历代先王筚路蓝缕,宵衣旰食!是我大秦锐士,世代浴血,埋骨沙场!六世之余烈,方积攒下东出崤函之根基!”
“至朕!十三岁继位,二十一岁亲政!其间颠沛流离,受尽屈辱苦难,如履薄冰!”
“亲政后,诛嫪毐,罢吕相,平叛乱,灭六国!历二十一载呕心沥血,方有今日大秦之强盛,方有我人族昂首挺胸之尊严!”
“这江山,是朕!是朕手中的太阿剑!是我大秦百万锐士饮血的秦剑!一寸一寸,打下来的!铸成的!”
“哈……”
“哈哈……!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
看着眼前这位即便衰老、即便愤怒、却依旧散发着盖世雄主光芒的帝王,周牧突然放声大笑起来
“我之过!“
“是我之过!”
他止住笑声,语气诚恳,
“我的视线,长久以来都聚焦在那些高高在上、耳熟能详的仙神佛陀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