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,有很多里坊从这里东迁去了月露原,说是东迁,其实就是逃难。
当时本来就兵荒马乱,地上就没怎么消停过,月露原的里坊又一个个将我们当游民防备……
我们灵宝坊,其实是当时东逃到月露原的八家里坊残余丁口一起攒出来的。
笔记上并没有详细记录其中过程,不过,想想也知道那时的局面有多惨。
而在决定舍弃这里的基业,东逃去月露原求活之前,所有里坊都已经想尽了办法。
毕竟,要是还能继续在这里落足,谁又愿意去做丧家之犬呢?!
而所有里坊最关心的一件事,就是能否将那被淤塞的河道重新疏通。
这也是最让人绝望的!”
说到这里,彭柯再次摇头,嘴里一边叹着气。
“为何?那河道难道无法重新疏通吗?”耿煊问。
彭柯摇头,道:
“疏通当然可以疏通,但其所需工作量,却不是一家里坊可以做成的。
别说一家里坊,便是十家里坊,一年到头不吃不喝,全部扑在这上面,都是不可能做成的!”
耿煊点头,道:“工程量非常大?”
“嗯,几乎所有里坊都派人去现场仔细勘察过,也让最经验的老师傅进行过详细计算。
按照最保守的说法,也需要三千五百万个大工!
其中比较普遍的说法,都认为需要五千万到六千万个大工。
有最夸张的,直接给出了需要投入至少一万万的大工,才能将河道重新疏通。”
这是里坊评估一个工程具体工程量的常用方法。
比如,修筑一段水渠,需要多少大工;
挖掘一个鱼塘,需要多少大工;
修筑一栋宅院,又需要多少大工;
……
而一个“大工”,就是一个成年里坊男子努力做一天工所能完成的工作量。
虽然,这种统计方式,很不精确,误差非常大。
却可以用最简单直观的方式,让人评估出一个工程的大小和难易程度。
以及以自家里坊的人力,是否能够完成,大约多久能够完成。
而且,即便有误差出入,通常也不会超过百分之十。
那些有经验的老师傅,甚至能够将误差控制在百分之一以下。
需要数千万甚至是上亿个大工才能完成的工程,确实不是一家里坊能够奢想的。
而疏通阻塞河道,主要就是挖土和运土。
以耿煊对普通坊民体能的了解,一个大工基本相当于挖掘以及转运一点五到两方的土方量。
这看起来似乎非常少,可若以重量计,这已是三到四吨的重量。
而这,基本已经是普通坊民一天所能承受的极限了。
从这个角度去理解,三千五百万个大工,基本就约等于五千万到七千万的土方量。
而那超过一亿的大工,就相当于就是一两亿的土方量。
用自己的理解,默算了一番大致的工程量之后,耿煊心中却不见沉重,反而轻松了许多。
刚才看了彭柯那样的表现,他还以为这件事存在一些他没有发现,却完全无法克服的难题呢。
耿煊好奇的,反而是另一件事。
他看向一脸灰败的彭柯,问:
“你说对这工程量进行评估的都是各坊最有经验的老师傅,可各坊给出的评估结果,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呢?
悬殊最大的,至少有三倍的差距!
既然都是老师傅,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吧?”
彭柯摇头,解释了一番。
耿煊这才知道,这不同的工程量,不是来自于评估误差,而是施工方案的差别。
那最少只需要三千五百万个大工的方案,只追求疏通河道,让这条如血液一般重要的河流重新流动起来。
其他的,一概不管。
而那些更大的工程量,则或多或少的包含了对滑坡地段的隐患排查,善后处理等。
那个工程量超过一亿个大工的方案,因为评估者觉得这工程量太过离谱,最终其本人都放弃更仔细的计算。
而这个方案,追求的是一劳永逸的解决这段河道的问题。
不仅包含了疏通阻塞河道,还有修筑河堤,将滑坡段的山体也进行修缮改造,增加护坡,坡度陡峭有再次滑坡隐患的地段还要降坡度,加台阶……
这么做,问题倒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了,可工程量不就跟着嗖嗖往上涨了么。
最后,连评估者本人都觉得这不具备任何落地的可能,在评估出准确结果之前就选择了放弃。
帐中陷入长久的沉默。
耿煊是在思考,在盘算,暂时没有说话。
方锦堂、戚明诚、冯煜等人却是死死闭着嘴巴,恨不得所有人都把他们忘记才好。
他们心里觉得,这场本来就与他们没什么关系的会议,他们压根就不应该在场。
现场目击大老板出糗,难道是一件很幸运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