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人明明早有妙句,偏要待自己三催四请方才落笔,岂不是存心要他在众人面前难堪?
思及此处,喉间竟涌上一股腥甜,忙借着饮茶强压下去。
黎韫看完诗词,意外地抬眸朝林祈安望去,见少年清冷眉眼中藏着一抹狡黠。
迎上黎韫赞赏的视线后,林祈安悄然靠近,低声道:“如何?没给老周丢人吧。”
“既有这等才情……何必守拙?”黎韫疑惑道。
他分明记得,每逢与他论诗,这少年总要推说“才疏学浅”,恨不得扭头就跑。
林祈安凑近,小声道:“实不相瞒,我曾得到一孤本,抄的。”
“......”
黎韫手中酒盏蓦地一颤,一时语塞。
侧目望去,但见林祈安神色坦然如常,眼角眉梢还挂着几分得意,仿佛在说“我厉害吧”。
他见过沽名钓誉的,见过欺世盗名的,却从未见过有人将“文抄”之事说得这般理直气壮。
这......成何体统!
“我早说了我不擅作诗词。”林祈安继续凑近,小心耳语,“他们非要逼我,连我父亲都搬出来了,这我能忍?”
黎韫无奈:“......所谓雁过留痕。”
“无妨。”林祈安轻拍对方肩膀,安慰道:“除了你我,没人知道。”
这可是清代诗人纳兰性德所作,在此方天地间自然无人识得。要说诗会扬名,他也不是不知道一些大雍历史上没有的绝句。
黎韫见他非但无愧色,反而引以为傲,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。
转眼见满座文人争相传抄那阙盗来的佳句,忽觉这荒唐场面,倒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诗会真切许多。
罢了,似他这般坦然之人,反倒胜过世间多少伪君子。最难得的,正是这少年身上不为世俗所困的磊落之气。
盛水溶执起诗笺反复品读,终是叹道:“‘冷烟和月,疏影横窗’,当真是神来之笔。”
遂命人取来那柄御赐湘妃竹扇,亲自递到林祈安手中。
自此林祈安竟成了香饽饽,不时有锦衣公子前来攀谈。
被挤到厅角粉壁前的赵序,眼见那少年遥遥举杯,眼尾微挑的模样,活似在说:赵公子,承让了。
宴散时,林祈安手中已经收到了十七八张名帖。那阙词被诸多士子誊抄,想必明日就会传遍各大书院。
贾宝玉盯着自己诗稿上“胭脂洗出秋阶影”之句,忽然觉得索然无味。
自此之后,一向低调的小三元,往后怕是无法低调了。
而黎韫不知为何,也未作诗相竞。但因着北静王明显的优待,手里收到的名帖,竟也不比林祈安的少。
几日后,户部尚书夫人下帖设宴。
京中贵眷们闲来最是讲究,四时八节总要轮番设宴。
因着尚书大人与巡盐御史公务往来,林黛玉这个家中唯一的女主子,少不得要走一遭。
这日,黛玉身着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袄,鬓边只簪一支点翠梅花步摇,由孔嬷嬷扶着下了轿子。
甫一入园,便被几位珠环翠绕的夫人团团围住。
这般过分的热情让林黛玉心下疑惑,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挨个行礼问候。
直到有位夫人拉着她的手赞道:“不愧是探花郎的千金,令兄才情名满京城,林姑娘的气度更是出众。”
“夫人谬赞了。”林黛玉微微福身,鬓边点翠步摇纹丝不动。
这时又有一位性子直爽的夫人笑着问道:“不知令兄可曾定下亲事?”
黛玉闻言,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。这般话题,闺阁女儿自然不便接话。
孔嬷嬷适时上前半步:“回夫人话,我家公子与姑娘是双生子,姑娘还未及笄呢。”
“呦,这般年纪的小三元,当真是凤毛麟角。”
黛玉唇边绽开浅浅梨涡:“夫人过誉了,兄长不过是侥幸。”
虽这般说着,眸中却闪过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。她深知科举之道,纵是状元文章也难讨所有考官欢心,能中小三元虽有运气,但实力自然不俗。
待到闺秀们聚在暖阁赏梅时,那些试探愈发婉转。
这个夸“林姑娘眉目如画”,那个赞“兄妹定是一般的品貌”。
这种场面,林黛玉早已游刃有余,脸上带着丝丝羞怯,一一客气谢过。
她眼波流转间,已将众人言语拼凑出七八分,定是兄长在外闹出了什么动静。
心下不由诧异,哥哥与她交谈之时,一向是三分的得意,都能渲染到七分。这般扬名之事,怎的反倒缄口不言?
更蹊跷的是......哥哥的诗才
正思索间,忽听一位着葱绿衫子的姑娘问道:“林姑娘,你哥哥既有此才情,想必也是通晓文墨的?”
这礼部尚书幼女徐婉清话里藏针,分明是要掂量黛玉斤两。
林黛玉茶盏轻轻搁在案上,温声道:“我自幼与兄长一起开蒙,倒也粗通些诗词歌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