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贾大人,林公子才学卓然,日后必成大器!”
“贾员外,林家公子既托付于贵府教养,你这做舅舅的,也该多尽些心才是。”
“这林家业经五世,家风果然不凡,先国公爷当真是慧眼如炬啊。”
这些或明或暗的“恭维”,来自品阶高低不一的同僚,直把贾政听得云里雾里。
只得堆着笑一一应和,后背却已沁出冷汗。
还未等他探明缘由,吴公公已踏进工部衙门,尖着嗓子宣道:“工部员外郎贾政,即刻随咱家往太和殿面圣!”
此刻正是常朝时分,他何曾在这个时辰踏入过太和殿?
不过转瞬之间,贾政已将自己半生所为翻检了个遍:
莫非元春在宫中出了差池?
莫不是修建省亲别院时,利用工部职务之便,克扣工程款,贪没物料,勾结包公头......被人揭发?可工部都是这般行事。
又或是贾敬前日送来的银子,有什么蹊跷?
总不会是东府珍哥儿又闹出什么有辱门楣的勾当?
断不可能是宝玉那孽障!如今还趴在榻上养伤,谅他也没这个胆量!
等等......莫非是林家那个外甥
从工部到太和殿,要经长安街、过千步廊、穿端门、越午门、跨太和门......短短二三里路,贾政却走得两股战战,脚步虚浮。
初夏的艳阳照在身上,他却觉得遍体生寒。
偷眼去瞧身侧的吴公公,只见那张白净面皮绷得死紧,任他如何试探,都只换来一句:“贾大人到了便知。”
最骇人的是,踏进太和殿的瞬间,只见文武百官肃立如松。而大殿中央,睿王、怀王与北静王齐刷刷跪在御前。
这阵势,让素来只在工部衙门里按部就班的贾政,顿时两腿发软。
“工部员外郎贾政叩见陛下!”
他颤声报上名号,“扑通”一声就跪在了三人身后,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金砖上。
“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,所为何事?”
昭明帝低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,语气平静辨不出喜怒。
贾政只觉得后颈发凉,小心翼翼地答道:“回禀圣上,微臣...微臣实在不知。”
早已弄清缘由的昭明帝,觉得这神京城的风波也差不多该消停了,毕竟他两个皇儿也掺和了。
他心里门清,朝廷既已从中获利,合该替几个兔崽子擦屁股。
“你那外甥,今日可去上学了?”
昭明帝这话明摆着,是不愿让年幼的林祈安直面这般场面,孩子尚小,父亲又远在扬州,作为监护人的舅舅自然该代为出面。
可贾政哪里知晓其中关节?
他本就消息闭塞,加上吴公公全程冷脸相对。此刻闻言,竟慌不迭地匍匐在地:
“回圣上,臣...臣实在不知。那孩子向来主意大,早搬出去独住了。这...想来该是去国子监进学了......”
这一副就差撇清关系的口气,让整个太和殿沉默了三息。
贾政分明感觉到数道目光如芒在背,尤其是跪在前方的北静王,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。
御座上的帝王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,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:“众卿既已明了,不妨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置。林家子年幼,就由贾爱卿代为领受吧。”
殿内今日格外安静,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人精?早将此事来龙去脉摸得透彻。
如今见两位皇子都跪在殿中,谁还敢再起争执?
户部尚书第一个出列,誓要守护他的大小财神爷:“圣上明鉴!’京中少年义资‘几字,和那两万两白银的数目,都已镌刻在育幼堂的功德碑上。这分明是泽被孤幼的义举!两位殿下更是心系黎民啊,这路过的百姓谁不夸两句?”
“臣附议!”神武将军冯唐也不知是否因自家儿子只作壁上观,底气十足,“满京城的公子们,都是为了追随陛下的仁德之举!”
一时间歌功颂德之声此起彼伏,自家那不肖子仿佛真干了什么善事。
就连那几个素来古板的御史,都硬挤出几句“睿王仁厚”“怀王英武”的称赞,也不管这词用得是否妥当。
贾政的脊背不知不觉挺直了几分,心下暗忖:莫非是来替外甥领赏的?
昭明帝指尖轻叩龙椅扶手,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。
待声浪稍歇,才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两个皇子几句:
“睿王身为兄长,不知约束幼弟,反倒带头胡闹,罚俸半年。”
“怀王......”看着台下清瘦苍白的脸,实在难以想象当日怎么英勇的,只得继续道,“闭门思过半月罢。”
“臣等领罚。”两位皇子忙齐声谢恩。
这处罚简直如儿戏,一个母家富得流油,一个三天两头就要静养。
转向北静王时,昭明帝眼底晦暗不明:“水溶,你素来沉稳,这次虽带头胡闹......但育幼堂的差事办得妥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