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事情她见多了。
不过她还是整理了衣服。
快步走向前厅，两个穿制服的执法人员正在检查货架。
“同志，这是我们的卫生许可证。”江桃强作镇定地递上证件。
“有人吃了你们的辣酱拉肚子。”年长的执法人员严肃地说，“我们要取样回去检测。”
看着执法人员带走样品，江桃的手心全是汗。
这绝不是巧合——辣椒突然涨价，紧接着就被举报，背后肯定有人捣鬼。
检测结果要三天才能出来。江桃连夜召集骨干开会。
“肯定是老干爹搞的鬼！”周师傅拍着桌子，“他们辣酱卖不过咱们，就使阴招！”
老干爹是本地另一家辣酱厂，老板姓马，据说有点背景。
江桃沉思片刻：“小王，你去打听下辣椒涨价的事。周师傅，把咱们的生产记录准备好。小王，去供销社问问是哪位顾客投诉的。”
第二天，坏消息接踵而至。小王打听到，辣椒是被几个大买家垄断抬价，而且投诉的人根本找不到；更糟的是，供销社暂停了辣酱销售。
傍晚，江桃疲惫地回到家。顾有为正在给孩子们批改作业，见状立即放下钢笔：“出事了？”
江桃把事情一说，顾有为立刻拿起外套：“我去找教育局的老同学，他在卫生局有熟人。”
“等等，”江桃拉住他，“先别急。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。”
正说着，电话铃响了。一个陌生的男声说：“江老板，听说你遇到麻烦了？我们马厂长想请你吃个饭。”
国营饭店的牡丹厅里，水晶吊灯将包厢照得通明。
江桃推开雕花木门时，马厂长正背对着门口，望着窗外吞云吐雾。听到动静，他缓缓转身，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刺眼的光。
“江老板，久仰久仰。”马厂长掐灭烟，笑容堆了满脸，眼角的褶子挤成了扇形。
江桃微微点头，在铺着雪白桌布的圆桌前坐下。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味冷盘：油亮亮的镇江肴肉、晶莹剔透的松花蛋、码得整整齐齐的卤水鹅肝，还有一碟江桃从没见过的，泛着奇异红色的薄片。
“这是进口西班牙火腿。”马厂长用镀金筷子夹起一片，“一片就要十块钱，专门为江老板准备的。”
江桃没动筷子：“马厂长太客气了，我们小本经营，吃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。”
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，上面是两盅冒着热气的汤。马厂长亲自揭开江桃面前的盖子：“清炖官燕，滋阴养颜。”
瓷盅里，晶莹的燕窝丝在清汤中舒展。江桃轻轻推开：“我吃不惯这些。”
马厂长笑容僵了僵，突然拍手。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立刻提着皮箱进来，取出瓶洋酒。深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流转，瓶身上的外文标签烫着金边。
马厂长晃着酒杯，“法国原装进口，这一杯能顶工人半个月工资。”
江桃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：“马厂长今天摆这么大阵仗，到底想谈什么？”
“痛快！”马厂长仰头饮尽，突然压低声音，“江老板的辣酱配方，开个价吧。”
包厢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。江桃慢慢转着茶杯：“配方不卖。”
“别急着拒绝。”马厂长又倒了杯酒，“听说卫生局正在查你们？巧了，我跟李副局长是铁哥们。”
服务员端上热菜：油焖大虾、清蒸石斑、红烧鲍鱼……江桃始终没动筷子。
“这样，”马厂长从西装内袋掏出合同，“配方你留着，咱们合作办厂，你占三成干股。”
江桃扫了眼合同，轻笑出声：“用我的配方，用我的名声，最后利润你拿七成？”
“年轻人要懂变通。”马厂长眯起眼，“你现在是遇到卫生检查，往后还有税务、消防……”
江桃突然起身，拎起手提包：“多谢马厂长款待，这顿饭我记下了。”
“江老板！”马厂长猛地拍桌，碗碟叮当作响，“别敬酒不吃吃罚酒！”
江桃在门口停住，头也不回：“马厂长可能不知道，我丈夫的朋友在省轻工业厅工作。对了，您厂里用工业色素的事，他挺感兴趣的。”
门关上的瞬间，身后传来玻璃杯砸碎的脆响。江桃快步穿过长廊，手心全是冷汗。她知道，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。
走出国营饭店时，天已经完全黑了。江桃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，初春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雨丝，让她打了个寒颤。她拢紧呢子大衣的领口，回头看了眼三楼包厢的窗口——马厂长肥胖的身影正站在窗前，手里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。
“江老板！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江桃转身，看见小王骑着二八自行车急匆匆赶来，车把上挂着的布兜里露出半截擀面杖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江桃快步迎上去。
小王从车筐里掏出个铝饭盒：“周师傅不放心，让我跟着。”
他压低声音，“那老狐狸没为难你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