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织网者复眼中透出的固执之意,竟如磐石般坚不可摧。
他忽觉荒诞——自己何时竟能读懂八目异族的眼神了?
莫非那「共情者」之说,并非全然虚妄?
「且慢,」他勉力传音,「既要深谈,可否先解了这定身之术?浑身僵直实在难熬,若能活动筋骨,谈兴或许更浓。」
「信不过你。」织网者螯肢一摆,斩钉截铁道,「只要你一声呼哨,那些暗卫便会蜂拥而至。本座可不想收拾这等烂摊子。」
「我岂会如此不智?」林昭然立时回应,「若引暗卫前来,舍妹与友人必遭池鱼之殃。」
「活得久了,便知术士手段最忌小觑。」织网者八目微眯,蛛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:
「不若这般——今日暂且别过,待你心绪平复后,可来地宫寻我。在那中立之地,你我都可安心详谈。」
这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!好吧,除了为什么还要冒险去见织网者。
「你大可将今日之事抛诸脑后,何必再来寻我?」织网者幽蓝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:
「其一,你虽极力掩饰,却掩不住对『开灵』之说的好奇。这答案,天下除我无人能解。」
「其二,本座未将『时光回溯』当作妄言,自有道理。助你破局的关键线索就在此处,不过……需以等价之物来换。」
「最后——」那统领蓦然迫近,阴影完全笼罩林昭然:
「你以为与吾族合作是累赘?整座青云城的秘密,都在这『至高之网』中流转。要解时光之谜,舍我其谁?」
林昭然喉头滚动,此刻方知事态之重。
那织网者族群竟已庞大至此?
虽知眼前这位自称「织网者统领」,原以为不过十数之众的松散部落。
此刻再看那八只幽深复眼,寒意顿如潮涌——此番真是惹上了不得了的麻烦。
「善哉,林昭然小友终是明了。」织网者灵纹渐暗,如潮水般退去,「且先安歇,待心神宁定再叙。」
蓦地一股沛然心念之力压下,如万丈深海之压般无可抗拒。
林昭然急运控念之术相抗,却见那心碾之术竟似无视所有防御。
挣扎不过三息,眼前便陷入无边黑暗。
待他再度睁眼时,屋内寂然无人,哪还有半点巨蛛踪迹?
唯有月华透过窗棂,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斑驳光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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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昭然沉思良久,终是不得不应下那织网者统领的「提议」。
他心知若置之不理,那八目老怪断不会善罢甘休;
若声张此事,又恐惹来不必要的注目,更怕那统领恼羞成怒。
况且她既知晓时光回溯之秘,自有千百种手段教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宁。
更遑论,她言语间透露的只言片语,已勾起他莫大兴趣。
与这等存在交易固然凶险,其中机缘却也不容错失。
不过,林昭然可没打算立刻屁颠屁颠地去找那该死的蜘蛛——那样未免显得太过急切。
让她等着吧。
再说了,去见那位统领之前,做些准备总是好的。
林昭然深知当务之急,是要摸清这「织网者」的底细。
先前搜寻蛛族情报徒劳无功,如今既知其名号「织网者」,倒是从故纸堆里翻出不少记载。
可惜尽是些荒诞不经的传说。
有说其能化人形的,有传其可御影遁形的,更有甚者称其能呼风唤雨。
各家记载矛盾百出,倒有三般推测浮现心头:
其一,织网者族群众多,分支各异;
其二,著书之人信口胡诌;
其三林昭然指尖无意识敲击书案,这最糟的第三种可能——织网者如人族术士般,精通千变万化的术法体系。
「果然如此。」他苦笑自语。
若对方仅擅心术,尚可防备。
但若身怀未知的施法体系这「织网者统领」的危险程度,怕是要重新估量了。
不过转念一想,那织网者统领交手时确未展露心术之外的能耐,或许这一支专精此道也未可知。
当务之急,总得先备下抵御心术的法子。
偶见某残卷记载,此族昼伏夜出,又无眼睑,最畏强光。
林昭然掂量着腰间符囊,以他如今制符的造诣,捣鼓几枚「耀光符」倒不在话下。
再备些寻常护身的法器,勉强也算周全。
自然,以他这般修为身家,所谓的「周全」不过是在局势不妙时,多挣得几分逃命的余地罢了。
林昭然仍在琢磨那统领所谓「共情者」的说法。
传闻中的共情者,不都是悲天悯人、交友广阔之辈么?
他自问孤僻乖张,与此形象相去甚远。
可转念一想,人族共情者本就稀罕,那些道听途说的记载未必作得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