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玲珑。”
姜啸一步跨过千丈,紫金帝气在身后拖曳出星河残影。
他握住她冰凉的手,触到腕骨嶙峋,重瞳深处星海骤起波澜,“苦了你们。”
“回来就好。”
青玲珑弯起苍白的唇。
所有蚀骨的担忧,孤守的寒寂,都融在这四字里。
她引他走向玄冰冢深处,脚步虚浮却急切。
巨大的冰棺悬于寒潭之上,棺内少女乌发如海藻散开,肌肤剔透胜雪,沉睡的面庞依稀能辨出玲珑的轮廓与姜啸的英挺。
唯有眉心一点青铜锁孔,如毒虫蛰伏,散发着冰冷邪气。
姜啸掌心贴上冰棺,棺内寒气刺骨。
却在触及帝纹的瞬间化作温顺溪流,缠绕着他染过葬海污血的手指。
“丘儿,爹回来了。”
低沉的嗓音,在冰冢内回荡,带着百年孤寂淬炼出的沙哑。
冰棺中,青丘长睫几不可察地一颤,似有感应。
沸腾的声浪之外,秦雪儿独自隐在祭坛白玉柱的阴影里。
万妖朝拜的盛景与她无关,她眼中只有冰冢方向隐约的紫金光华,那是师公姜啸,震杀她亲爷爷庞荒的人。
掌心紧攥着一截剑穗,丝线早已褪色发硬,末端凝结着洗不净的暗红。
这是爷爷庞荒留在世间的唯一遗物。
当年姜啸一剑穿心时,血就溅在这穗子上。
指尖反复摩挲那点硬痂,百年前的腥气仿佛又漫上鼻尖。
娘亲挺着大肚子,跪在秦府门外哀求秦澄阳收留的画面,秦玉将她推给张家老祖时那贪婪又嫌恶的眼神,所有屈辱与恨意,都在此刻被祭坛的喧哗点燃,灼烧着五脏六腑。
她看着青玲珑苍白却难掩欢喜的侧脸,喉头滚动。
那个待她如亲妹,给她姐姐称谓的女子,偏偏是仇人之妻。
而棺中沉睡的小青丘,每次醒来软软喊她姑姑时,都像一根针扎进心底最软的肉里。
“师公……”
她对着虚空无声咀嚼这两个字,舌尖尝到铁锈般的恨意。
“唳……”
裂帛般的禽鸣,撕裂庆典的祥和。
北海妖云翻滚,一头翼展遮天的暗蓝巨鲲破开云层。
鲲背之上,北海新任妖主敖擎玄袍猎猎,足下巨鲲卷起万丈狂澜直扑云台。
他要在这万妖瞩目之下,掂掂这位新晋帝尊的分量。
“姜帝,北海敖擎,请赐教。”
声如雷霆,裹挟着八重剑帝境的磅礴威压碾下。
下方群妖色变,修为弱者已被压得骨节作响。
姜啸甚至未曾回头。
他仍俯身凝视着冰棺中女儿沉睡的容颜。
只随意抬起左手,对着那排山倒海的巨浪虚虚一按。
“定……”
言出法随。
翻滚的巨浪,嘶鸣的巨鲲,敖擎周身沸腾的妖力,尽数凝固于半空,如同嵌入万丈玄冰。
敖擎脸上睥睨之色僵住,转为骇然。
他七重剑帝之力,竟被对方一字锁死。
未等挣扎,一股无可抗拒的柔和之力托住他与巨鲲,稳稳送回云海边缘。
“妖族同气连枝,何须刀兵相见。”
姜啸终于转身。
重瞳扫过敖擎,无喜无怒。
敖擎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,方才那一眼,他仿佛看到自己葬身星海。
青丘的夜宴笙歌未歇,圣泉畔的流水却带上了初秋的寒凉。
琼浆玉液的香气与妖王们粗豪的笑语交织,浮在冰凉的夜风里。
秦雪儿捧着青玉酒壶,穿行于觥筹交错的宴席间,月白的侍女裙裾扫过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,无声无息。她低垂着眼,只盯着手中壶嘴倾泻出的那一道清冽微晃酒柱。
酒液注入琉璃盏,映出上首那人模糊的倒影,玄袍帝冠,重瞳深敛,正是她该唤一声“师公”的姜啸。
酒光晃动,那倒影也跟着扭曲变形。
恍惚间竟似当年太阿剑洞穿爷爷庞荒胸膛时,喷溅而出的那蓬滚烫的血。
“咳……”
她喉头猛地一紧,一股腥甜直冲上来,又被她死死咽下。
指尖因用力而泛白,袖中紧贴小臂的那截褪色剑穗,冰凉粗糙的触感刺得皮肉生疼。
穗子末端,那块深褐发硬、洗不净的血痂,正是爷爷的。
庞荒。
她的亲爷爷。
不是什么天机阁德高望重的秦长老,只是个被逐出宗门隐姓埋名在荒山野岭刨食的落魄老修士。他给不了娘亲风光的婚礼,娘亲悬梁那晚,脚上还穿着她偷偷用野花汁子染红的旧绣鞋。
秦雪儿永远记得自己垫着凳子去抱娘亲冰冷的腿时,那鞋尖上一点褪色的红,像干涸的血。
“雪儿。”
温和的声音,在侧旁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秦雪儿悚然一惊,指尖微抖,一滴酒液溅出杯沿,落在姜啸玄色帝袍的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