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家人这时候的投敌,其实是对顾贵妃大皇子一脉最大的打击。
从此以后,顾贵妃与谢淮在朝中孤立无援。
从此以后,谢淮再不能翻案。
但是当时,因着世家大族都纷纷投靠田氏,庄家并没有受到多大批判。
可时过境迁、天下大乱,六皇子谢淮在沧州横空出世、揭开真相,人们才知当年实情。
如今沧州势大,人人都想讨好谢淮——
庄家人之事自然再度被翻了出来,他家本就是顾贵妃大皇子一脉的中流砥柱,那如墙头草一般的行径被揭露开来,自然遭到了天下诸侯审判。
庄太傅受不了这样的舆论折磨,生生病了下去。
其实,当初六皇子被陷害,大皇子自尽,顾贵妃被囚,他们一族就只剩两个选择——要么跟着死,要么投诚。
一开始庄太傅是想着死的,可女儿费尽一切心思救他们,甚至怀了那个人的孩子。
全家再也没法置若罔闻,只好跟着一路走到黑。
结果小外孙没保住,女儿也没保住,报应啊,报应啊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而远在洛京,段礼站在含元殿之中,上首坐着叛军首领高卓。
高卓三十来岁的模样,明明是叛军,身上却有一股吊儿郎当的书生气质。
只是那股气质,快要被数年来积累的血腥气与骄奢淫靡之气磋磨掉了。
他原出身务农的富户,祖辈积累了一点小钱,供他读书出头。
他满腹才华,一心想考进洛京,报效国家。
却一连三次,被世家子弟顶了卷册。
最后一次,那他从洛京郊外出走之前,还被那世家子弟狠狠踩了脸,笑嘻嘻说出真相。
从那时候起,他就知晓,他这一辈子可能都考不到洛京去了。
后面十数年,越朝皇帝越加昏庸,世家大族蚕食中原土地、商铺、官位,老百姓们易子相食的时候,朱门里面还在歌舞升平。
在那时候,他就在准备着了。
四年前天下大旱,百姓被逼到了绝境,他趁机与同乡揭竿而起,一路浩浩荡荡冲入洛京。
一路百姓赢粮而影从,纷纷为他开启城门。
他这时候才明白,原来杀进洛京,比考进洛京,简单这么多。
世家大族们污蔑他残忍暴虐、以人为食,可君不见这些达官显贵们仅仅发号施令,就能令淮水两岸尸横遍野。
到底谁是修罗,到底谁是阎王,到底是谁残忍暴虐?
故而高卓一入洛京,就按着族谱,杀尽公卿。
收缴而来的财产、粮食,足以建成供应天下百姓的粮仓,让天下百姓足足吃上五年。
世家贵族却宁愿粮食发霉发烂,也不愿百姓吃上一口。
高卓在洛京自立为王,国号大封。
世家女眷们为了活命,向高卓卑躬献媚;优伶宦官们为了活命,向高卓阿谀奉承。
数年以来,高卓身上的锐气被消磨殆尽,取而代之的,是不可一世的骄纵与得过且过的惫懒。
此时,高卓正在得意洋洋地品茗,段礼则拿着一封诏书,看了又看。
“大王,高啊!”段礼不禁感叹。
“田敬先答应割地了,把陵水以北的地都割给咱们!”
高卓一听,轻蔑一笑:“这田敬先简直脑子有病!”
高卓很难想象,在天下群雄环伺的当今,田敬先这种动辄割地,退万千黎民去死,成全他爱情的人,是怎么在蜀中夺权的。
高卓忍不住问道:“段礼,田敬先为何会上位?”
段礼思索了一会儿,“他们小朝廷排外,我亦不知内情……”
“不过三皇子谢源名声实在太差,故而田氏之中才会选田敬先上位。”
高卓手指搭在把手上,“不对,世人皆道田淑妃溺爱孩子,把谢源宠得无法无天。”
“但她若真爱谢源,当初陷害谢淮、出卖十万将领之事,怎么会把谢源推出去生坑?”
“就算谢源当真是幕后主使,她田淑妃难道不知道找个替罪羔羊吗?非要在天下面前,把谢源暴露出来,致使谢源成为天下一致憎恨的对象?”
“这是爱孩子吗?这分明像是把谢源养成一个靶子,替她真正的心肝挡箭。”
段礼蹙眉:“不会吧……有没有可能是田淑妃,她本身脑子不行?”
不然也不会活生生把越朝折腾掉,他一直都觉得田氏中人行为很奇怪。
高卓轻轻摇头:“就算大儿子养废了,田淑妃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吗?怎么会推一个田敬先,难道田敬先就是个好的?”
“一个为女人割地的蠢货,蜀中早晚被他败光。”
段礼喃喃:“难道三皇子当真只是挡箭牌,田淑妃真正想捧的其实是这个田敬先。”
他又摇头:“怎么可能,田敬先只是侄子,又不是儿子……”
两人似抓住了重要信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