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处的天空泛着鱼肚白,晨雾像纱帐般笼罩着青石板路,街边早点摊的蒸笼正腾起袅袅白烟。
\六点这趟车,路上得七个多小时。\曹老师把车票拍在周兴膝头,军绿色挎包在肩头晃荡,\校领导说了,蔡玲这孩子要是能回来,咱们俩就都算是学校的有功之臣了。\
周兴盯着车票上模糊的油墨印,心里直犯嘀咕。自从知道要去星城接人,他已经拒绝了三次,可教导处的彭主任昨天亲自跑到教室,拍着他肩膀说:\小周啊,你跟蔡玲关系好,这次全靠你了。\
想到这里,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,把车票塞进上身衣服口袋。
汽车颠簸着驶出小镇时,朝阳正好刺破云层。周兴靠窗而坐,看着熟悉的稻田渐渐变成陌生的风景。
车窗外,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在风中翻涌,河流如银带蜿蜒穿过绿野,远处白墙黑瓦的村落点缀其间,偶尔有白鹭从水面掠过,惊起一圈涟漪。
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,眼前的江南春色让他暂时忘却了烦恼,忍不住把脸贴在车窗上。
\别看了,过轮渡还得排队呢。\曹老师突然出声,打断了周兴的思绪。
他顺着曹老师的手指望去,前方的公路已经排起长龙,尽头处是宽阔的江面,两艘渡轮正来回穿梭。
从榆州县到省会星城,需要经过两个轮渡,上一世,要一直等到周兴大学毕业时,这两处轮渡才被跨河大桥所取代,天堑变成了通途。
汽车缓缓驶入渡轮甲板时,周兴下了车。江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,带着淡淡的腥味。
他扶着锈迹斑斑的栏杆,看着江水在船舷边翻涌,轮渡的柴油机发出沉闷的轰鸣。远处有货船鸣着汽笛驶过,船尾拖出长长的水痕。
曹老师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,望着对岸若有所思:\二十年前,我去岳州读大学,第一次过轮渡,也是激动了好半天。\
周兴本想说,他两世为人,已经没有了一点儿激动的心理了。但想了一想,又觉得这话没必要说出来,便只是笑了一下。
这趟班车的终点是星城汽车站。汽车站的铁栅门,不停地吞吐着汹涌人流,曹老师攥着车票的指节发白,军绿色挎包斜挎在肩头,像个初入丛林的猎人般警惕地打量着四周。
站前广场上,自行车铃铛声、小贩的吆喝声、汽车的喇叭声交织成一片混沌,让这位在甘草铺镇执教多年的老师有些手足无措。他试图从记忆里搜寻关于星城的蛛丝马迹,可从地区师专毕业至今,这竟是他第一次踏足这座城市。
“曹老师,这边走。”周兴的声音从人潮中传来。他背着帆布书包,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眼神却笃定得不像个高三学生。
曹老师赶忙跟上,皮鞋在水泥地上磕出慌乱的节奏:“往哪走?地图上不是说火车站在......”
“得穿过这条巷子。”周兴头也不回,拐进一条狭窄的街道。两侧斑驳的砖墙上贴满了寻人启事和小广告,墙角的青苔在阳光下泛着油光。
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前世高考失利后,他前往岭南打工,多次经过星城中转,对从星城汽车站到星城火车站的这条线路,早已烂熟于心。
曹老师被晾在原地,看着周兴灵巧地避开路边积水,像条熟悉河道的鱼。他攥紧了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地图,喉咙发紧:“等等!这方向不对吧?”
“相信我。”周兴在巷口停下,指着远处一辆车身斑驳的公交车,“坐2路车直达火车站,比地图上的路线快二十分钟。”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,让曹老师想起自己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解物理题时的模样。
公交车摇晃着驶入站台,周兴利落地跳上车,投币后占住窗边的位置。曹老师摸索着口袋里的零钱,被身后乘客催促得手忙脚乱。当他终于在周兴身边坐下时,老式公交车的发动机发出轰鸣,扬起的尘土扑在灰蒙蒙的车窗上。
“你怎么知道......”曹老师话未说完,就被周兴递来的一张纸条打断。泛黄的纸条上,用蓝色圆珠笔标注着公交线路和换乘点,字迹工整得像是打印出来的。
“昨晚查的。”周兴望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,叶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,“现在走解放路,过三个路口就到。”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,仿佛这不是他第一次踏上这条路线。
曹老师的指甲掐进掌心。他突然意识到,这个本该被自己领路的学生,此刻却像个经验丰富的向导。
更令他不安的是,周兴身上散发的沉稳气息,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赖。
公交车在颠簸中停靠站台,周兴再次率先起身:“该下车了。”
他穿过拥挤的人群,动作流畅得像是在执行某个精密的实验步骤。曹老师跟在后面,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,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新手。
“左转再走三百米就是火车站。”周兴指着远处熟悉的红砖建筑,阳光为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