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会议和宴席都结束后,过了整整两天,新任莱州团练使陈过庭才找到一个机会,单独求见了府君赵子称。
“陈中丞远来辛苦,这两天适应我莱州的水土了么。”
赵子称见到陈过庭时,始终保持着一副尊敬长者的姿态,看起来非常谦卑。
陈过庭都五十好几了,是当过中枢重臣的,人家是被贬官到地方只是一时“龙游浅滩遭虾戏”,并不能视为一般的州府级团练使。
就好比《雍正王朝》里,年羹尧被贬官到杭州当地方官,其他比他级别高的杭州地方官,也不能随便看不起他。
但赵子称用他的旧官职相称,也让陈过庭有些不快,当下只是冷冷澄清:“赵府君说笑了,老夫已经是本州团练使,还提什么中丞!府君莫非是想消遣老夫?”
赵子称:“不敢,昨日见陈团练对今年本州的各项工作安排,似乎不太满意,本官还以为你是沉浸在旧日的荣华之中,一时难以适应呢。”
陈过庭直接嗤之以鼻:“笑话!老夫岂是贪慕荣华富贵、在乎个人荣辱之人?若是在乎个人荣辱,老夫会弹劾蔡京、王黼?”
赵子称:“所以我也很奇怪,为何陈团练到了莱州之后,似乎就不能与本官还有其他文武同僚打成一片呢。我原本还以为,陈团练敢针砭蔡京、王黼不愿早撤应奉局的弊端,我也一直立陈应该裁撤应奉局、废花石纲、诛朱勔,你我该是同舟共济才对。”
陈过庭:“老夫素来对事不对人,当初方腊之乱,你不顾个人安危,立陈朱勔之害,老夫也对你钦佩不已,也为你据理力争过!但是如今国家多难之秋,朝廷北伐在即,你坐拥登莱二州兵马钱粮,却不顾全大局,老夫这才不屑与你合作!”
赵子称不由笑了:“我怎么就不顾全大局了?”
陈过庭长叹了一声,似乎在回忆一些痛苦的事情:“老夫也知道,如今朝中很多人都不愿意童贯北伐,至今都还在扯童贯的后腿。
如今确实不是北伐良机,但那些阻挠他的人,也未必就是一心为国,或许只是不愿意如此大功被童贯一个阉人夺取!
但既然官家已经下定决心,全力北伐,事到如今我等就只能全力以赴,尽量配合!登莱二州既有富余的兵马钱粮,为何还要如此大弄、全浪费在筹措渡海作战上?不该尽量增援河北的北伐军么?”
赵子称也转为正色,义正词严道:“我哪里不支援北伐军了?童太尉文书到京东东路、张使君分派筹措,我已尽力而为。我登莱本就多山,不以产粮著称,摊派到的多是船只等物,我已把登莱可以沿海航行的民船货船全部搜集,尽量供给了,陈团练还要我做到何种程度?
至于我筹措渡海作战,剿灭宋江余孽海寇,那也是官家旨意,我奉诏讨贼难道还有错了不成?”
陈过庭也知道,赵子称的方略,咬文嚼字的话绝对是没错的,童贯要求他非出不可的东西他确实出了,皇帝让他做的事情他也做了。
无非是轻重缓急尺度的具体拿捏上有些出入,但原则性错误是肯定抓不住的。
所以陈过庭只是措辞委婉地指出:“非要咬文嚼字,这些处置当然谈不上错。但陛下要求的追剿海贼余孽,只是肃清沙门岛等近海诸岛,让宋江不至于为祸京东东路沿海各州府。陛下可不知道宋江可能已经逃到高丽国去了!
若是只肃清沙门岛等地,何须造能够渡海的大船、快船!而且高丽远在异域,隔海千里,当年前隋时,暴君杨广让来护儿在登州造海船、海路夹攻高句丽,最后下场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!在童贯伐辽之年,有多余的钱粮不办正事儿,却非要造能渡海的大船,这不是养寇自重是什么!”
“你觉得不妥,那就向朝廷上报好了,反正本官问心无愧。”赵子称也不多解释,只是非常坦荡地直接认了。
陈过庭这才不由一愣:“你居然自觉问心无愧?”
赵子称:“我有什么可愧的?我巴不得你如此上报朝廷,好让官家知道我并无襄助北伐之心。你莫不是忘了——本官乃是宗室!北伐那种大事,是轮不到我关心的。”
陈过庭这才想起来,赵子称还有一层身份上的敏感,而且看样子,他之前就已经被猜忌过了。
陈过庭也是有政治嗅觉的,他一回忆赵子称之前的官场履历,很快就发现果然如此,因为赵子称虽然升得快,但每次立功后都是削弱其兵权、但虚增其阶官和爵位,这是典型地被提防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这么说来,不能为北伐尽全力,倒确实不能怪府君。是老夫初来乍到,原先没有细想这方面的顾虑。”陈过庭倒也算坦荡,把话说开到这份上,他终于承认了自己之前看问题有局限性。
他估计,赵子称或许也不是真想如何动真格去高丽追杀宋江,或许只是借口“剩下的钱粮物资要用于造渡海大船”,而避免登莱的民力物力全部被抽调去介入北伐。
当然,这个过程中,不但赵子称自己能避嫌,也能切实让登莱百姓减轻负担。既然造渡海大船可能只是一个演一演的借口,实际上也就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