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记得秀国公也是当世因弹劾朱勔,一度蒙冤暂陷囹圄,所幸后来东京有那么多太学生叩阙为国公声援,让圣听不至蒙蔽,若非国公力挽狂澜,这两浙之地,当年怕是也要被方腊祸害更久。下官在秀州一年半,至今时时能听到百姓称颂国公当年的为国为民。”
“诶,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,不提也罢,”赵子称很是云淡风轻地摆摆手,“当初孤生平所想,不过读书自娱、习武强身,明圣人道理,寄情山水,于愿足矣。
但自太学求学归乡,偶遇朱勔勒索害民,孤当时年少义愤,仗义执言,渐渐卷入朝中奸佞的恩怨之中,不能自拔。至于立功升迁,非我所愿,我又何尝不知,身为宗室当谨守臣节、谦退无为?
实在是方腊在我本乡起兵作乱,为保父老乡亲,不得不以文人之身、仗剑与之一战。即便是灭了方腊之后,我也只望到此为止、后人能记住我为大宋复平两浙路、保一方安宁足矣。
此后种种,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。先父弃世,于我固为至悲怆之变故,但近两年来,得以寄情山水,诗书舞剑以自娱,不再遭人惦记,也是美事。李兄回京,能不提起孤就尽量别提起,反正孤身上这个鸿胪少卿也没什么实差,与诸国交涉事宜,自有正卿赵良嗣调处。”
李纲听了他这番肺腑之言,也是颇为感慨。秀国公的淡泊名利、知进退,实在是宗室之楷模。
之前机缘巧合被命运推着走、四五年间建立了那么多传奇功业,升迁如此之速。但父亲逝世后,竟然能调整心态调整得那么快那么好,丝毫没有对权力的留恋。
这是何等的豁达、何等的胸襟!
凭良心说,宗室那堆近支“贤王”,论人品论胸襟气度,真是一个都不如秀国公。
不过,如果今天来拜见赵子称的是任何一个其他文官、只是想打探打探消息的话,那么听到这儿应该就很满意了。但问题就在于,今天来的偏偏是李纲。
李纲绝对算是如今朝臣当中,对于北方的局势危险程度认识最深刻的那一批了。
看到赵子称那么“淡泊名利”,他反而有些忧心忡忡起来。
“国公何以如此不关心国事?为今之计,燕云虽然收复,但北疆却谈不上安稳。国公两年前跟金人谈判过,应该是最清楚金人的贪婪嘴脸的!初夏的时候,辽天祚帝被金人俘虏,辽国彻底覆灭,下官一直担心,唇亡齿寒的日子怕是不远了。”李纲发自肺腑地分析道。
赵子称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演得太过,自己毕竟是参与过两年前赎回燕京的对金谈判的,于是就中肯地部分认同了李纲的说法:
“金人有野心,我当然也看在眼里,不过只要朝廷上下一心,军民同仇敌忾,金人有野心,我大宋也能守住。如今毕竟有了燕云防线,有燕山险阻,金人再想南下,地理上来说,就比当初辽人更难了。”
赵子称说这话时,流露出来的表情,就像是真心相信这种说法似的。
事实上,以他现在的身份,也确实该这么相信——如果过去两年,童贯拿回燕京之后,有好好经营燕山防线,利用河北北部的地理优势,甚至再把残破的长城残迹稍稍修复几处,比如把燕京附近的居庸关搞搞好,那么大宋确实是有点希望凭借地理优势把金人挡在外面的。
但事实上,童贯这废物浪费了两年时间,一方面燕京确实残破,收回来的时候没物资没人口,什么都得靠周边州府养着,转运靡费就非常巨大。
但另一方面,有一说一,北宋末年的文官系统效率确实低下,筹了钱粮也没用到刀刃上,全部得过且过,这才导致两年里什么都没干成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过去两年里燕云的一些地方官、还有喝兵血的将领,也确实该杀。只是系统性问题太严重,史料也找不出一个具体该为这事儿背锅的人。
当然,赵子称现在的身份是丁忧赋闲在家,他不该知道童贯手下的人过去两年在燕云干得有多烂,他也只能用想当然的口吻评述此事,这样李纲才不会起疑心。
果不其然,听了赵子称的分析后,李纲立刻流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,拍着大腿喟叹:“国公这是以君子之心、度小人之腹了。童贯在河北,岂会用心经营燕云防线!所谓燕山形胜,多半是靠不住的!
哪怕下官不曾亲赴河北,但听坊间官场传言,也能略知一二。国公这是丁忧闭门谢客,才不知朝政近况!下官此番回朝,虽然是担任太常少卿,但若国家真有变故,自然也不能惜命!
偏偏如今朝中还有很多人对金人抱有幻想,觉得如今之所以紧张,都是朝廷收容了叛将张觉、如若不收容张觉北疆就能永远安宁一样!简直坐井观天!”
如果有人能开上帝视角,就知道眼下距离金兵真正入侵,只剩最后一个多月,以李纲的眼光,能有如此见解和预测,也不足为奇。因为边境上已经有一些金兵找借口挑衅的苗头露出来了。
赵子称却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