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上皇在镇江,已颇有一些江南官员私下里向他表示效忠,也愿意截留财赋供给镇江行在。官家指望太上皇还都,恐怕不会太顺利。总不能指望地方禁军武力劫迁太上皇吧……”
梁锋对赵子称也是够意思的,连这种透底的话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。
当然,他这么说,也未必就是因为绝对忠于赵子称、甚于太上皇。他也有考虑在太上皇和官家之间站队、争取更多利益的考量。
如果赵子称是代表皇权代表圣旨来的,江南地方上的禁军配合执行圣旨,把太上皇身边蒙蔽蛊惑太上皇拒绝还都的奸佞杀了、“清太上皇侧”,那也算是大功一件。
只是一定要掌握好分寸,如果涉及到对太上皇本人的不敬、将来还被发现了,那官家也不会保他们的。到时候说不定就是成济的下场。
无论怎么说,面子上必须过得去。
好在还有赵子称撑场,他知道历史,又复盘了一下眼下的局势,当即就决定在执行赵桓圣旨时,稍稍打个时间差。
赵桓是让他一到镇江,立刻对付蔡京、童贯、梁师成,剪除太上皇全部羽翼,让太上皇无法反抗。
但赵子称觉得,或许能先劝太上皇动身上路,然后再剪除这些羽翼,这样面子上更好看一些。
因为原本历史上,赵佶其实也是有一点想要还都的,他只是担心金兵到底退没退干净。如果没退干净,他怕还都之后会有危险,凡事可一不可再,已经南狩/还都过一轮了,将来再这么搞可就丧尽人心了。
所以,赵子称可以利用他的单向信息透明优势,让太上皇相信金兵的威胁已经彻底解除了。
想明白这个做事风格后,后续的觐见套路也就变得顺理成章。
五月初的一天,赵子称正式进了镇江城,依礼觐见了远房叔父太上皇赵佶。
“臣侄秀王子称,拜见太上皇。臣侄远来,急于觐见,未及更衣,请太上皇恕罪。”
赵子称难得行了非常周全的大礼,避免授人口实。但实际上他这次觐见的姿态却是柔中带刚,因为他连衣服都没换,还穿着他那套雕翎筋圈甲的软甲。
见太上皇,兵器肯定是不能带的,包括佩剑。但穿个软甲并不犯忌,也没有哪条礼法严格规定不许穿。很多武将面君都是着甲的,何况赵子称这个只是羽毛管做的软甲,说成是坚韧一些的衣服都行。
赵子称这套甲,已经擦洗保养过了,但羽管深处渗入的匈奴血色,却始终不能完全清除,最多只能靠油性的保养涂层避免酸腐。
保养多了之后,就跟盘串盘核桃盘玉镯一样,都有点包浆了。这是上百个金兵的血反复盘出来的包浆,历史沉淀感是完全不同的。
赵佶虽然年纪大了,见识也不少,但久居深宫,从没见过如此血腥肃杀的造型。见到这个远房侄儿代替他亲儿子来请自己,赵佶居然有些怂了,出言宽慰的话也都说得抠抠搜搜的。
赵子称客套完后,就单刀直入邀请道:“托太上皇、官家洪福,臣等誓死血战、据理力争,以恩威并施,逼退金人。如今金人已与我大宋签约停战,不敢再窥伺中原。官家请太上皇还都,以慰官家纯孝,便于官家晨昏聆听庭训。”
赵佶看着这个好几年没见的远房侄儿,忽然有些陌生,觉得都不认识了。
他对赵子称的认识,还停留在指点江山的儒雅太学生形象上,怎么不知不觉的,这个侄儿就变成了能在虎狼金营里杀进杀出的百人斩万人敌猛将了?
着实愣了好一会儿,赵佶才回过神来,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:“金兵果然退尽了么?不会复回了么?”
赵子称也不敢欺君,当即只是选择性地说:“是否会复回,谁也不敢保证,臣不能欺君妄言。不过此番金兵退却,实在受创颇重,应该无力再战。
进攻汴京的这路金军主帅完颜宗望,便是被臣于万军之中射成重伤、而后不治而亡。金军折了主帅,军心士气岂是轻易能恢复的?”
赵佶眼珠子瞪大到极限,又问了一些细节,最后似是想起了一种可能性,他居然开始出言暗示、给赵子称画饼。
话里话外的意思,无非就是“如果赵子称护驾还都,能否帮助他一起夺回权柄”。
还别说,这种骚操作,当时的赵佶真是随便逮到一个封疆大吏就会乱用。
后世很多人由结果论,认为赵佶是被儿子骗回汴京、然后软禁于龙德宫,直到汴京城破。但实际上,苍蝇不叮无缝蛋,如果赵佶完全没有恢复权力的野心,就赖在镇江不走,赵桓也是拿他没办法的。
谁让赵佶自己也利令智昏,就是贪呢。
赵子称没想到还有那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,当然就选择了“奉旨虚与委蛇”,假装受宠若惊的样子,还聊起当初在东京初遇太上皇、被皇叔赏识的过往。
聊着聊着,赵子称还熟极而流地挤出一些眼泪,似乎是动了真的感恩之情。
赵佶自以为玩弄权术玩得很好,肯定已经拿捏了这个远房侄儿,许了一堆荣华富贵,最后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