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双手——那柔荑还曾与他十指相扣,往昔间,屡屡让他觉得是见了亡妻,可此刻,回忆里的温存触碰却都成了毒蛇吐信。
他不敢想若是道长道行稍微差了一点,以至于没能早早看见天机,又或者道长心肠铁石一点,没有特意赶来会是何等模样。
因为杜鸢先前叮嘱字字都嵌进了他的心头——他是一县父母,手中有何止万人的性命福祉!?
杜鸢也问过他,长久相处,是否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发现。
答案,其实是有的。
比如母亲的顽疾,很多大夫都说了无法根治,因为那是早年为了他这个儿子能够读书,而太苦太劳所致。
可自从她,不,是它,它来了后,母亲的顽疾不仅大大缓解,甚至气力都可较壮年。
只是那偶尔浮现的病态潮红,也是跟着落入自己眼中。但他只是问了大夫,说是无恙后就没有再去细究。
再比如,每每到了夜间,他都会发现它的身体分外寒凉,有时甚至像是生铁。可自己依旧是听了它一句父母狠毒,多有打骂体罚以至落了病根就没有在想。
还比如它明明喜欢喝酒,但却唯独对雄黄酒憎恶如蛇蝎
如此种种,房县令越想越是惭愧。
疑点很多,但他从未深究。
这,这实在是愧对我青县父老,愧对陛下!
喉痛再度耸动一轮后,房县令突然想起了昔年金銮殿上陛下的提点之恩。
再看向杜鸢,他脑中猛然浮现了一个想法。
道长这般高人,若是能够被陛下看重,拜为国师,岂不是天下万民之幸?
且如此一来,我也不算是辜负了浩荡皇恩。
想到此处,房县令再度朝着杜鸢跪下说道:
“道长,犯官自知罪孽深重,故而打算自囚入京,以向陛下告罪,可道长您不同,您是得道高人,神通广大,犯官斗胆请求道长,押解犯官一同赴京。”
“届时,犯官想要求请陛下会见道长!”
让我进京?
虽然杜鸢的打算的确是让自己越来越被人广为传唱,好完成回家的终极计划。
但问题是,就现在这一步一个妖邪的状况。
京都那种必然牛鬼蛇神无数的地方,岂是自己能够轻易踏足的?
杜鸢的性子是求稳,先前走上刑场,一是已经入局,为了更加稳妥只能以此借力。二是他还特意借刀试了,发现真的伤不到自己才大胆往前。
现在就让杜鸢赶赴京都,杜鸢是肯定不愿意的。
因为杜鸢输不起,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回去,但他知道死了,就真的什么都没了。
届时,家中高堂,谁能代替自己去照顾?
所以杜鸢当即摇头道:
“贫道志不在此,县令大人勿要再劝。”
县令大急,他这么多年了,就见了杜鸢一个真高人,想来陛下那边也是大差不差,如此情况,怎能让杜鸢这般道行高深又心持正道的高人走了呢!
“道长,您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!”
杜鸢抬高语调道:
“这正是为了天下苍生!”
声如鹤唳穿云,惊得梁间栖燕簌簌乱飞。
也惊的房县令瞬间怔住。
然后是满脸苦涩,难道陛下就真的没有这个缘法吗?
“道长您就真的不会去往京都吗?”
杜鸢看着他说了一句:
“可能会,也可能不会,究竟如何,不是看我,而是看这天下纷扰究竟何去,又如何作解!”
房县令的嘴巴张了又合,合了又张。
这话他听出了一点意味,一点让他分外惊恐的意味。
因为这让他冒出了一个分外大逆不道的念头——或许这人间劫数,已然不是区区帝王能够左右了!?
这个念头骇的他急忙低头。却又止不住的往心底里去。
思量许久后,房县令艰难请求道:
“道长您是世外高人,而犯官只是肉体凡胎,不知您所见,更不明您所言,只是犯官能否请您,真到了紧要之时能够多搭救一下百姓?”
杜鸢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:
“所以我才说,你会是个好官。”
说完,杜鸢十分认真叮嘱道:
“就是,今日之事,可千万不要忘了。否则,劫数难逃啊!”
“犯官谨记!”
杜鸢点点头后,又对着他说:
“你也不必真的自囚,毕竟你已经得了教训,旁人也没有遭难。”
自己也赚了一遭神通。
见房县令还想多言。
杜鸢摆手制止他道:
“再说了,你若是走了,这青县怎么办呢?”
房县令再无话说,只能连连拱手。
又过了没有多久。
不远处的百姓传出了阵阵喧哗。
原来是去了城外乱葬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