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竹杏眸含泪,捧着休书的十指不住轻颤。程蹊急得青筋暴起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\你们这些臭男人……\小丫鬟突然将青瓷茶盏往案上重重一磕,溅出的水花在金丝楠木上晕开深色痕迹,\心机比边关的流沙还深,手段比北莽的蛇毒还狠!\
苏澜一唇角微扬,两指拈起那纸休书,在烛焰上方三寸处缓缓游走。
焦褐的纸纹间,铁画银钩的暗文渐次浮现:\杜府以旧日信笺为饵,血吻草作局,欲断我夫妻之盟。\
墨迹在跳动的火光中若隐若现,恰似楚明霄此刻在钦龙卫大狱布下的天罗地网——
一场请君入瓮的连环杀局。
苏澜一指尖一松,纸条在香炉中化作一缕青烟。青烟升腾间,记忆倏然闪回十日前的家宴——
五房郑姨娘撞开厅门的声响惊得满座寂然,她捏着绢帕掩唇轻笑,眼风直往苏澜一身上瞟:\要说杜公子与咱们大小姐,当年可是......\尾音涂着蔻丹的指尖指向桌上的鎏金酒杯。
郑姨娘尾音拖得意味深长,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\叮\地弹在鎏金酒杯沿上。杯身并蒂莲纹在烛火下明灭,映出内壁一行极小的刻字——
【杜蘅赠澜一,元宏二十九年春】
\成何体统!\
苏震霆的乌木筷\啪\地劈进鲈鱼蒸笼,滚烫的汤汁溅湿了半幅云锦桌布。满座噤若寒蝉之际,楚明霄突然掀翻整张紫檀案几,青瓷碗盏在苏澜一脚边炸开无数锋利的碎瓷。
他擒住苏澜一手腕的力道拿捏得极妙,既在雪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,又不至于真伤到筋骨:\王妃好手段。\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廓,声音压得极低却又能让旁人听见,\连杜家这条七寸毒蛇,都甘愿为你赴死?\
苏澜一睫羽轻颤,当即掀翻了邻近的八宝食案。当缠枝莲纹青瓷盏在楚明霄蟒靴边迸裂时,她余光瞥见郑姨娘正躲在描金屏风后,帕子掩着嘴角看好戏。
她顺势拔下鬓边那支鎏金并蒂莲步摇,发髻散落的瞬间,金饰划破空气直袭楚明霄颈侧。血珠顺着亲王华贵的衣领蜿蜒而下时,她声音颤抖得恰到好处:\王爷既疑我至此,不如现在就写休书!\
满堂惊呼声中,无人察觉郑姨娘提着裙摆匆匆离席时,眼底那抹得逞的亮光,像极了月见国毒草叶脉里渗出的暗红汁液。
\他颈侧的伤......可好些了?\苏澜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,釉上彩的缠枝纹硌着指腹。
程蹊肩膀明显垮了下来:\伤口虽只三寸长,可深得能见血肉。\他偷瞄了眼王妃神色,又补充道,\王爷这几日连朝服立领都不敢穿,太医说定要留疤了。\
苏澜一急忙用袖口掩住上扬的唇角。那日她分明收着力道,金簪不过堪堪擦破表皮——这男人分明是借题发挥。
她转头对蓝璎道:\去取那罐雪肌玉容膏来。\又特意叮嘱程蹊,\告诉你家王爷,这药膏里掺了珍珠粉,抹的时候......\她顿了顿,\可要仔细些。\
待程蹊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,苏澜一阖目凝思,忽听博山炉中\噼啪\炸开一簇火星。抬眸时,苏沐阳已静立案前,鎏金请柬在他掌心泛着冷光:\五皇子府刚送来的,明日赏菊宴。\他顿了顿,\太子殿下……也会列席。\
苏澜一倏地笑出声来,指尖抚过请柬上凸起的菊纹。原来这满朝朱紫,都在等着看戏——看她这个\失宠弃妇\,会不会捧着那株血吻草,向夫君献上一盅\表忠茶\。
\这般热闹,岂有不去之理?\苏澜一指尖轻叩请柬,鎏金菊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,\明日军营那边,还要劳烦兄长多费心了。\她心知肚明,这赏菊宴必是秦曜特意搭的戏台——楚明霄既已落子,她又怎能缺席?
苏沐阳忽然按住她翻动请柬的手,眉间皱出深深沟壑:\阿澜,为兄看得出你们在做戏。\他声音沉了几分,\可婚姻不是棋盘,有些棋子落下去......\喉结滚动了下,\怕是再难收回。\
\兄长且安心。\苏澜一指尖轻抚过请柬上凸起的金菊纹,唇角微扬,\明早自会有人来叩我这西窗。\
辰时一刻刚过,苏澜一正对镜描画远山黛。铜镜里忽地映出玄色身影,楚明霄的大氅上还沾着太白楼特有的梨花白香气。他掌心覆住她执笔的手,带着她在自己鬓边勾了道凌厉的剑纹。
\王爷饮酒了?\苏澜一鼻尖微动,嗅到他衣襟间浓重的酒气,心头倏地一紧。自成亲以来,楚明霄向来节制,何曾有过这般放纵。
\近日夜里都是独对空帷,便随周鼎去酒肆小酌。\楚明霄低笑着将她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,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泛红的耳垂,\特意选了城南的'太白楼'……\他故意顿了顿,\爱妃知道的,那里只卖清酒,不设歌姬。\
苏澜一别过脸去,却掩不住唇角弧度:\谁要管你去何处买醉!\指尖戳在他胸口,力道却软得像三月柳絮。
\今夜的赏菊宴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