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终于懂了——
她在朝堂上将功劳一力推给他,不是无情,而是把自己抽离。
不再争,也不再要。
她将所有值得骄傲的东西,全都交给了他,却把自己,彻底隔在了这副皮囊之外。
就连刚才那一眼,她都不愿,过多对他投以分毫。
他喉咙微涩,唇角却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,仿佛自嘲。
原来,这副身体……不是护身符,也不是筹码。
而是屏障。
她用“白衍初”,挡住了他——谷青洲。
她在等什么呢?
他忽地想。
等白衍初回来?
还是……只是单纯看不惯他,鸠占鹊巢。
身后,慎隐府护卫轻声提醒:“大人,该出发了。”
谷青洲这才回神。
萧钰似乎并未发现他的魂不守舍,微微侧首朝他点了点头,说了一句“走吧”,便头也不回的,径直领先一步,朝宫门口而去。
他默默地跟上,明明只有几步之遥,却在他眼中愈行愈远,恍若隔着三山五岳。
虽是神情如常,可落入衣袖的掌心,却已经隐隐青白,泄露了片刻的不甘。
马车驶出宫门,掀帘处仍余着早春的风,带着皇城特有的肃冷。
直到与慎隐府的车队分道而行许久,车内依旧寂静,沉得仿佛连车轱辘滚过青石的声响都格外刺耳。
谷青洲终于开口,声音极轻:“晓晓……你是不是,很想将我推出云梦楼?”
对面的萧钰并未睁眼,像是累极了,一早上的宫廷议事消耗了她太多精力,抿着唇淡淡回道:
“权势、功勋,这不是你想要的吗?”
她语气听不出悲喜,却带着一种近乎倦怠的疏离感。
“短短三日,雪堂已然听你号令,就连风堂……”她笑了一下,“我好不容易搭起的台子,结果倒像是替你雪堂,做了嫁衣。我要是真要推你出局,便不会容忍你这些,擅做主张的小动作。”
“算了……不说也罢。云梦楼你若喜欢,就都拿去吧。只要我阿耶没有异议……我看他,似乎也不置可否。”
“安顿好他,还有姨娘、兰朵儿,我……也就安心了。”
“安心”二字轻飘飘落下,却像两块巨石狠狠砸进谷青洲心口。他的喉头动了动,却发不出声音。
她,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,抽身而退?
谷青洲下意识问:“你要去哪儿?”
萧钰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。睁开眼,凝视他几秒。疲惫地叹了口气。声音空灵,不似真切低声呢喃:
“青洲哥哥……我一直觉得,天道自有它的运行轨迹,就像织机上的经纬丝线。可不知从哪一刻起,有那么一两根线脱针,被替换了轨道,原本的织纹就变了……有的错位了,有的……断了。”
她嗓音越来越低,“那之后……一切就都不一样了。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崩塌,只是……我好像也回不到原来那条线上了。”
她顿了顿,低低笑了笑,自嘲:“我跟你说这些干嘛,你又听不懂。”
说到最后,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,落在指尖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不是讨厌再见到你。阵法中见到你时,其实我是开心的。只不过,只不过……没想到,竟然是以这种交换的方式……”
她抽了口气,撩开马车的帘子:“这里太闷了,我去房顶上透透气。”
也不管封崎是否将车子停好,翻身就蹿了下去,逃生一般,消失在谷青洲的视野里。
马车内,帘子半掀,风穿堂而过,带起丝丝帛纹飞扬。
谷青洲目光一直追着她离开的方向,许久未收回。
半晌,突然问一直没出声的封崎:
“她……和白衍初……一直,有很多话,可以说吗?”
封崎默默地瞥了他一眼,那眼神里,没有敌意,只有事实。
“嗯。”他淡淡地点头。
“少楼主的思维跳得厉害,有些时候,我跟花舞都听不懂,也插不上话。”
“可——他能懂。”
车厢内再度陷入沉寂。
谷青洲微微低下头,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手上。指节苍白,衣襟被攥得有些褶皱。他却没有放松。
掌心一片冰凉,像有什么正从指缝中缓缓流走。
那一刻,他终于明白——她为何如此偏执地,只认白衍初。
并非因为那副皮囊,也非因为过去的身份。
而是因为,那人确实能在最复杂的时刻,听懂她最跳跃的念头、最孤独的语句。
那种“能说话”的默契,不是陪伴能替代,不是权势能换得,不是谋划能模仿。
即便是耶律屋质那样的人,纵然光芒万丈,也不是那个能站进她世界里的人。
他不是白衍初。不是那个,在她孤身穿越、身份错乱、伤痕未愈时,第一时间靠近她心事的人。
他们都能为她挡刀、争功、护她周全;可只有他,能听懂她说“天道命魂”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