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们经常来闹事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。
李默寒摇了摇头,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。井水清澈见底,倒映着她苍白的脸。“奶奶去世后,他们就想把这宅子占了。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说女人家不该守着祖产。”
王铁山蹲在她身边,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,轻轻撇进井里。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,把两人的倒影搅得支离破碎。“我爹以前是村支书。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低沉,“十年前矿难,他为了救别人……”
李默寒惊讶地看着他。她这才注意到,他瘸着的是左腿,裤管空荡荡的,里面塞着一团旧棉花。阳光照在他的脸上,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痛苦。
“后来矿上赔了笔钱。”王铁山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井台上的裂缝,“我娘拿着钱给我装了假肢,剩下的都给村里修了路。”
井绳在轱辘上转了半圈,发出吱呀的声响。李默寒想起昨天在镇卫生院看到的假肢价格表,那些数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她心口发疼。她突然明白,王铁山那磨得发亮的解放鞋里,藏着怎样的隐忍与坚强。
“我去做饭。”她站起身,拎着水桶往灶房走。帆布包里还有半包挂面,是她临走时在县城超市买的。灶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,她用抹布擦了三遍,才露出原本青灰色的砖面。
王铁山不知何时抱来一捆松针,蹲在灶门前帮她生火。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锅底,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。李默寒往锅里添水时,看见他耳根后的疤痕,像一条蜿蜒的小蛇。
“这伤是……”她忍不住问。
“矿难时被石头砸的。”王铁山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“当时以为活不成了,没想到命大。”
水开了,李默寒把挂面下进去,又从帆布包里翻出半瓶豆瓣酱。香味很快弥漫开来,混合着松针燃烧的清香,构成一种独特的味道,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做的阳春面。
“你娘……”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出了口,“她还好吗?”
王铁山的动作顿了一下,火星从灶膛里跳出来,落在他的手背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“前年走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,“肺癌,查出来时已经晚了。”
李默寒把盛好的面条递给他,碗沿烫得她指尖发红。“对不起。”她低声说,心里充满了愧疚。
王铁山接过碗,呼呼地吹着热气。“没事。”他抬起头,对她笑了笑,“她走的时候很安详,说终于能见到我爹了。”
两人默默地吃着面,院子里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。李默寒偶尔抬头,总能看见王铁山额角的汗珠滴落在碗里,像一颗颗透明的珍珠。
午后的阳光变得毒辣起来,李默寒搬了张竹椅坐在廊下,翻看母亲留下的那些信。第二封信里夹着一张黑白照片,照片上的女人扎着两条麻花辫,穿着的确良衬衫,站在县城电影院门口,笑得一脸灿烂。
“这是你娘?”王铁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,手里拿着一把修好的锄头。
李默寒点点头,用手指轻轻拂去照片上的灰尘。“她那时候真年轻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羡慕,“我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。”
王铁山蹲在她面前,指着照片背景里的宣传栏:“这是1987年的县城,我爹带我去买过化肥。”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回忆,“那时候电影院门口总有人卖棉花糖。”
李默寒把照片夹回信里,突然注意到信封上的邮戳,是邻省的一个小镇。她拿出地图册翻了半天,才在右下角找到那个地名,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
“我想去这里看看。”她指着地图上的那个小点,眼神坚定。
王铁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眉头微微皱起。“那里很远,要坐三天火车。”他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“山路不好走,我送你去县城车站。”
李默寒刚想答应,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。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篱笆外,车窗摇下来,露出张诚那张熟悉的脸。
“默寒,跟我回去。”张诚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进来,带着一丝不耐烦,“我已经找好关系,能让你进服装厂上班。”
李默寒猛地站起身,竹椅被她撞得向后翻倒。“我不回去。”她的声音冰冷,像寒冬里的冰块,“我们已经离婚了。”
张诚推开车门走下来,他穿着崭新的西装,与这山村的环境格格不入。“别闹了。”他伸手想去拉李默寒的胳膊,“跟我回去好好过日子,以前的事我不怪你。”
王铁山突然挡在两人中间,手里的锄头柄被他攥得发白。“这位同志,请你放尊重些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。
张诚上下打量着王铁山,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。“你是谁?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?”他伸手想去推王铁山,却被对方牢牢抓住了手腕。
“我是她朋友。”王铁山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有力,“请你离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