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执微微眯起眼睛,几分惊叹:“好剑,好胆魄……”
刀剑对峙互抗间,祝执死死盯着那巫傩面具后露出的眼睛,再次惊叹重复道:“六殿下竟屈尊亲自前来送死,好胆魄!”
整个刘家皇室子孙中,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胆魄的龙子了!
敢设伏自投罗网不说,还敢亲自现身前来,实乃意外之喜!
然而今夜这深山之中,巫傩面具之下,谁知杀的是龙子还是叛贼?
这样胆壮心雄却又不自量力的少年,正该死在他祝执刀下!
那玄衣少年不语不应,风声扫过,剑光将他眼底的恨意映照得格外清晰,那黑白分明的瞳仁中仿佛依旧拓留着那夜宫门前呼啸不止的风雪。
双方下属在二人身侧缠斗着。
祝执肩臂一沉,将十分力道贯注于刀下,那身形尚且清瘦还有待生长的少年眼见要格挡不敌,将力量凝注于腰腹,上身忽而后仰压低,剑刃一错,火星飞溅,力道泄去一半,剑身旋即抽离——
祝执握刀的上半身因惯力向前冲扑些许,他身前的少年在这短短瞬间单手拄剑向一侧闪去,祝执稳定身形之际,少年亦折身而起,与此同时手中长剑向旁侧挥去,祝执未能完全闪避,被那如虹剑气逼近胸前,衣袍碎裂出一道长痕。
然而他衣袍之下另着有甲衣,在衣袍破碎处泛出银色光芒。
两名绣衣卫已围护而来,祝执后退一步,看着胸前破开的痕迹,心知若无此甲衣阻挡,这一剑即便不死也要重伤。
祝执慢慢抬起头,看向那手执三尺剑、左臂负伤的玄衣少年。
祝执握紧了手中刀,收起了眼中的玩味意趣,眉眼间涌现出被威胁到的巨大杀意。
就凭着当年这只阴森小鬼在离开未央宫时回顾的那一眼,他便笃定对方不可能安分守己,什么残疾消颓一蹶不振,这些表象他从未信过……然而即便心有准备,这阴森小鬼的成长速度却还是超乎想象,看来那些滔天恨意果真是一片足够肥沃的土壤。
祝执从未如此时这般迫切地想要杀掉一个人。
然而他正当握刀提气之际,却觉胸口之气阻滞不通,隐隐有些眩晕之感。
其他在此处厮杀的绣衣卫也逐渐有了同样的感受,其中有人反应过来:“祝统领,不好,这雾气蹊跷,只怕其中藏有毒烟!”
从他们被箭雨阻挡在此处开始,这毒雾便在释放蔓延了!
只是此地空旷,毒气无法聚集,吸入亦有限,因此未造成大的伤亡……但若一直在此与对方缠斗下去,却不知是何后果了!
几名绣衣卫立时掩住口鼻,护着祝执后退,下令往下风处避去。
玄袍少年握剑欲追,却被两名身穿巫傩袍服的下属拦下,其中一人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,他急声劝道:“……公子执意亲自来此已是冒着天大危险,再不可不顾自身安危了!”
另一人也道:“公子受了伤,他们援兵又至,此时已绝不是再与那豺狼近身交手的好时机,公子莫要忘记了来时答应过属下们的话!”
他们如何能不理解这份仇人近在咫尺、只恨不能亲自将其手刃的不甘,但公子的命关乎大局,这条命早已不是一个人的了。
被二人阻拦的玄衣少年隔着白泽神兽面具,看向前方晃动着逼近的火把。
那是先前与祝执分作三路的另外两路绣衣卫,他们正在朝着此处汇合而来。
这意味着凌从南的踪迹就在不远处,祝执很清楚刘岐率领着这些扮作巫傩的人阻挡在此,便是为了给凌从南制造拖延出山的时间——
祝执决不甘心就这样放弃,然而他吸入了毒雾,只能暂时后退喘息换气,但他不曾下令撤退,坚持下令截杀凌从南。
那分作两路先后汇合而至的绣衣卫,在清楚地接收到祝执的命令之前,先吃下了一阵自高处落下的箭雨。
混乱之中,祝执的命令已无法被良好地执行,陌生的山间,突现的变故,毒蛇毒蝎乱窜,浓度虽不具杀伤力但使人在一定程度上晕眩无力的毒雾,以及那些巫傩神鬼般出没着的敌人身影……
他们无法确认对方究竟有多少人,也无法清点己方倒下了多少人,黑夜放大了未知,未知滋生出可怖,可怖化作退意。
眼见局面要不受控制,祝执心急如焚恼怒难当,他甩了甩恢复了些许清明的头脑,握刀欲折返回去主持战局,然而甫一转身之际,忽闻一声破空之音掠来!
“咻”地一声,一支利箭钉入祝执身侧的一名绣衣卫后心,那绣衣卫应声倒地。
又一声箭响,祝执身前的一名绣衣卫亦随之倒地。
祝执神情一变,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,他既在此避毒换气,自是已排查过了四面无有埋伏,这突然冒出来的冷箭又是从何而来……且出箭如此神准,两箭便放倒了他身侧两名心腹!
判断间,第三箭飞啸而至,祝执抬刀挡去,竟意外发觉这箭矢乃是他绣衣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