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微认真想了好一会儿,再抬头时,道:“赵叔,定要找到山骨才行,除此外,青坞阿姊和姬缙可有消息?”
比起刘岐提早回京这件事,她更在意亲近之人的安危,两相权衡,自当先将前者事抛于脑后,待他进京后再谈不迟。
“姬家小子那边暂时也无明确消息,陈留郡水患不平,起了民乱,已有人纠结造反。”
家奴对旁人事总是淡漠些,只因少微在意,他才如此上心,此刻语气带些安慰:“但姬缙是文人,在造反者眼里也是块香饽饽,宜用不宜杀。再有,乱象之中,游侠们打听不到的踪迹,祝执轻易也打听不到。”
虽是安慰,却也是实话,祝执被卸了职,可用的人手不比从前,更多的人还要贴身保护他的安危,以及搜寻少微下落。
而周家夫妇也好,姬缙与青坞一家也罢,在桃溪乡众人眼中至多是与少微走得稍微近些,在祝执眼中他们的价值并不算十分之大,若很难探寻下落,便也远远不到不惜代价的地步。
而赤阳缺少武力人手,否则就之前针对姜负的行动,他也不必寻求与祝执合作。
赤阳所主乃是鬼神之事,他的权力源于皇帝,距离皇帝越近,他手中权力才越磅礴。
少微也知道这些道理,却依旧很难平复心情。
现下最危险的是下落不明且在外独行的山骨。
少微声音不高,却全是忍耐后的焦灼:“若山骨果真落到了他们手里,或是在被追捕时出了意外,便是我连累了他。”
家奴作为旁观者,要冷静得多:“山骨出门在外多时,按说祝执不可能顺着你这么快找到他。先不用太过忧虑,我会托人继续找。”
少微没再说话,盘着腿低着头,眼睫在眼睑下蒙上一片阴影,脊背笔直而僵硬,如紧绷的弓弦。
今晚听来的消息让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,所有的事都不是她能控制的,非但不能控制,甚至连在意之人的消息都探听不到。
紧张,无力,忐忑,焦灼,以及怨怪自己无能无用的自责挫败,如一座座黑山般齐齐压着她。越是如此,少微越不肯将脊背弯下,就这样无声自我抵抗着。
家奴见状,有些无措,只好抬手先倒一碗茶:“喝点热水吧。”
少微依旧动也未动,一言不发。
家奴便也跟着沉默,许久后,才道:“你已不慢了。”
少微终于抬起微红的眼,问:“可若拼尽全力也追不上呢?”
家奴只能从心作答:“那就走到哪儿算哪儿。”
少微的神态有一瞬间的执拗不满,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足以满足她不屈的好强心,可她如今已懂得许多道理,经历了不少事,知道这话虽叫人讨厌,却也是某种事实。
她闷了一会儿,道:“若我死在半道上,你别忘了我托付给你的事。”
她从不是走到哪儿算哪儿,而是死在哪儿才算哪儿,脚下方向非死不能停改。
少微重申她的遗言,家奴再次如常应下:“放心,不会忘的。”
得了这句回答,少微再不许自己沉浸在那些情绪中,她站起身,结束此行谈话:“记得将东西买回来。”
她推开堂门,看向混沌夜幕。
乌云游动遮覆着,几颗黯淡的小小星子一时被遮去,一时又挣扎着冒出来。
少微每当被诸多负面情绪缠绕时,总会生出怒气,此次也不例外,怒气烧出火来,强行把那些无用情绪悉数烧成前行的决心。
她大步奔进夜色里,沾沾一路跟随。
清早时分,少微洗漱完罢,佩上面具,踏着不算刺眼的朝阳,大步跨入神殿。
这日的神祠很不平静,只因太常寺送来了一道旨意。
三月三上巳节的傩仪祭典,将在长陵举行。
除了四时祭祀之外,神祠中的巫者时常会外出举行傩祭,或游城赐福,或为大军践行,或祭祀天地,乃至封禅大礼,皆需要巫傩的参与。
上巳节祭祀乃是大事,曾经神祠中的巫者会在此一日进入宫中举行祭祀,但那已是很久前的事。
太常寺前来传旨的官员称,此次长陵塌陷,朝中需要安抚官民之心,恰值上巳节,皇上便欲在长陵举行此次大祭,以驱不祥之物,以祈先祖及山灵鬼神庇佑。
将要同去的还有仙台宫中的道人。
神祠上下无不振奋鼓舞。
郁司巫未有失态表现,只是越过众人,径直走向花狸,克制着低声道:“长陵大祭,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……务必要把握住。”
深青面具下,少女表情莫辨。
长陵大祭,需要提前七日前往。
郁司巫心中澎湃,立即带人去准备诸事。
喧闹散去大半,少微与众人不同,她感受到的不是机遇和荣光,而是有可能潜伏其下的变故与危险。
少微静立殿内思索,不知过了多久,一声喊自殿外传来:“花狸,郁司巫让你也去后殿!”
少微便踏出神殿,行走间,下意识地看向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