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微听了,心中安宁一些。
当晚让山骨留下,主要是为了掩护她在那座山庄上出现过的痕迹。
纵然庄上见过她的祝家护卫都已死了,而蛛女也会替她保守秘密,但其他的医者婢女纵未见到她,在那场混乱中必然也听到了庄上有人逃脱的风声,知晓有人受到了堵截围杀。
那场围杀的痕迹无法被悉数抹去,后续也不知绣衣卫究竟能查到哪一步,于是在赶回长陵的路上,刘岐征询过少微的意见,便让人返回传话,使山骨留在明面上,且为此事托底。
此刻少微便问:“绣衣卫可有查到我离开盗洞之后的事?”
当夜傩祭结束后,被太常寺卿问及经历,少微只答到自己离开盗洞,便及时昏迷过去,正也是为了留有一份静观其变的余地。
赵且安摇头:“线索都已断绝,连同祝执当晚带去长陵的数十护卫也全死了,他们听闻祝执被诛杀的消息之后,试图逃走,被禁军以弓弩悉数射杀。”
少微沉默了一会儿,却是微微皱眉,道:“死得这样干净,未必没有赤阳的推波助澜。”
祝执身边的活口都死了,她出现在山庄上的痕迹也随之被清除了,这自然是一件好事,为她省去了许多麻烦——她不宜暴露与祝执之间的纠葛,否则很容易被皇帝质疑她入京的动机,乃至怀疑她的一切。
所以,她失踪之后的经历,唯有前半段最有利,后半段理当抹去。
而在灭口一事上,赤阳即便有推波助澜之举,自然也不会是为了助她——如此关头,他也需要及时抹去他与祝执私下往来的痕迹。
这是在一把于双刃剑下诞生的共识,和敌人产生共识,叫少微感到一阵恶寒,难免又觉得不甘:“照此看来,他在长陵中动过的手脚,必然也早被清除干净了。”
“嗯。”赵且安道:“死了两个巫女,失踪了一个侍卫,机关痕迹也被抹除混淆了。查不到他身上去。”
少微忍不住骂人:“真是该死。”
想要害她的命,却只躲在后头,那两个巫女一个侍卫不过是他随手丢出的棋子,只用一次无论成败都会被他碾碎,所以最该死的就是他了。
感受到少女的不忿与急躁,家奴适时道:“此次原是他占据主动,你却保下性命,除掉祝执,又扬了名,已是盖世无双,做到人之极致了。他此次虽没能死成,这一局却输给了你,你赢了,赢得很轰动。”
少微在昏睡中已反复回想自己此番战绩,此刻面对这夸赞,已显出一种大浪淘沙之后的从容,反而道:“也是险胜,我犯下了一个过错,只因一瞬间的疏忽才落入他的陷阱。”
“这样的疏忽,我此生都不会再犯了。”少微保证罢,却又有些不确定:“可其它没犯过的错误,却不知会不会犯。”
她在那绝望的墓穴中赢得了赦免自己的勇气,接受了自己会犯错的事实,由此获得了一份自洽,此刻却也生出许多不确定。
家奴已为她自省自洽的态度感到愕然惊艳,此刻听她茫然,想也不想,便道:“没人能做到永远不出错,天道尚有一线疏漏,何况是人。新的错犯就犯了,吃一堑长一智,不跌旧跟头就好。”
少微认真想了想,觉得家奴此言虽颇有开解之效,却也过于宽松放纵,怎好因为拥有了犯错的勇气便一直放肆犯错?这世上的错只怕多到犯不完。
于是自行约束自己,正色道:“我的处境与其他人大有不同,吃一堑长一智哪里能够?至少要长十智才不枉栽一回跟头。”
家奴再次愕然惊艳,这孩子虽很难带,但自行长起来却也飞快,叫人既操心又省心。
他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,但他有做孩子的经验,做过孩子的都知道她有多厉害。
每每受到触动时,家奴总说不出像样的回应之言,于是哑声道:“喝鱼汤吧,补身体。”
少微还有话要说,下意识道:“我今晚都吃过了。”
家奴:“也补脑子。”
少微视线一错,落在那陶罐上:“那我少喝些吧。”
屋内有碗,但家奴没想到去取,少微也没想到去要,捧起圆墩墩的汤罐仰头直接咕咚咚喝了起来。
汤罐不算很大,里头只装着半罐浓白鱼汤,少微很快喝光。
而后一手抓过巾帕擦干净嘴角,一手抱着空罐,一边问:“赵叔,你和墨狸当晚没受什么重伤吧?”
“轻伤也没有。”赵且安:“你走后,我就不打了,都留给他们去杀了,反正剩下的也不难杀了。”
作为一名成熟的侠客,已无少时斗志,能不忙活的时候自然会选择歇着。
少微沉默一下,问:“小鱼呢,她近来可好?”
小鱼虽不曾牵扯进来,但有些时日没见到了,便也顺道一问。
赵且安:“能吃能喝,只是和墨狸有些不愉快。”
少微听了,只怀疑二人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