芮皇后姿容绝丽,纵是病中,竟也更添别样淡雅之美。
少微已为她诊看罢,没料到这位在美之一事上天赋过人的皇后,竟是果真受到了惊吓,至今心绪不舒。
这不是什么疑难杂症,少微遂开出一张基本的药方,又给出基本的医嘱。
芮皇后靠在榻上,怡声道:“多谢你……”
在少微的认知中,贵为国母之人本不该与她道谢,她心有猜测,不动声色:“微臣所做之事不值一提,当不起皇后娘娘这句谢。”
“不,你很不一样。”芮皇后:“纵然你不开这张方子,单是看一看你,本宫心间已是轻盈安定不少。上巳节大祭,本宫尤感触动,是此生都无法忘怀的。”
少微:“娘娘谬赞,花狸惶恐。”
芮皇后看着那少女,顿了顿,才轻声说:“本宫还听说……姜太祝曾在陛下面前预言,有赤魃将使今夏大旱?”
少微一怔,没急着说话。
芮皇后安抚她:“本宫乃大乾皇后,有权过问国事,我既问你,你便不必害怕。本宫只是想问一问,如今此兆可有更改?”
少微摇头:“回娘娘,无有更改。”
芮皇后面露忧虑:“赤魃亦是灾鬼,不知是否也如长陵邪祟一般,附于谁人身上……招来更多祸事?”
少微依旧摇头:“微臣尚无从得知。”
芮皇后:“那能否再次降神入体,使灾鬼现形呢?”
“降神之事需有天人感应,不可强求,需神鬼赐下机缘。”少微认真地胡言乱语。
“也是,要等机缘感应。”芮皇后点着头,望着那灵性明亮却也夹杂一丝懵懂的少女眼眸,道:“事关国祚苍生,想来神鬼也会愿意赐下指引……你觉得呢?”
少微:“娘娘言之有理。”
芮皇后浅浅笑道:“本宫很喜欢你,记得偶尔过来陪本宫说说话。”
“诺。”
芮皇后使了宫娥取了一对玉如意来。
少微知道,这是不能拒绝的赏赐,于是施礼捧过,告退而出。
这玉如意究竟要如谁的意?又要如何才能使对方如意?
少微心有揣测,一面又遗憾是玉如意而不是金如意银如意,否则带回去捶扁或熔化,好歹还能换钱用。
带着这世俗的养家烦恼,少微将要踏出椒房殿时,一道人影匆至,若非少微反应快,必要与之撞个正着。
那人止步,少微看一眼即垂首:“太子殿下。”
她捧着匣子弯身行礼,刘承伸手去扶她双臂,少微后退一步抱匣避开,刘承反应过来,一时尴尬:“姜太祝……这是要走了?”
少微垂着的头点了点。
在这宫中,她向来话不多,刘承只怕她当即离开,忙问:“你的伤养得如何了?我听说你伤得极重……辛苦你此行前来为我母后看诊。”
“好很多了。”少微一边低头答话,一边觉得这太祝做起来有利有弊,要与这么多人打交道,单是敷衍也很费气力,她刚应付完做母亲的,还未来得及脱身,又要应付做儿子的。
且这母子二人都有些古怪,芮皇后给她的感觉时而淡泊内敛,时而又筹谋暗示,好似说几句话就被夺舍,不时切换人格,透着说不出的矛盾。
而这太子承的态度隐含热烈,更让她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古怪。
少微看似平静沉默,实则浑身汗毛如千军万马警惕耸立,每一根都在准备紧急闪避,只恐一个不小心,再次落入类似那墓穴中经历过的人性陷阱里。
又敷衍几句之后,少微很快告退离去。
刘承站在原处出了会儿神,眼前仿佛尚能看到少女垂首时露出的那一截后颈,空气中还残余她身上的草木药香。不知是什么药,竟别样清新,虽说清新,却莫名使他恍惚,心跳震动着,耳边依稀又听到那夜的鼓声箜篌声鸟鸣声。
椒房殿外,几只鸟雀叫着飞过。
少微离开此地,坐上宫舆,行出不远,遥见前方宫道上,一道青色长影正被一名内侍搀扶而行。
只看这愁云黪淡的背影也知是谁了,少微尽责尽职地绷紧脸色,抱匣端坐,目不斜视。
但对方走得慢,听到声音驻足回望。
抬舆的内侍总要落舆向皇子行礼。
全瓦带着两名内侍躬身,刘岐的目光越过他们,看向舆内之人,宝盖流苏轻垂,只可见她下半张脸,紧绷得十分逼真。
“怎么,姜太祝是不打算下舆向我行礼吗?”
少年语气刁难,要求却符合身份,少微将手中匣子扔下,刚要起身,又听对方道:“不必了,据闻太祝屡称得我皇祖父降神入体,我若受你的礼,岂非大不孝。”
这听来敬畏实则相反的话,叫全瓦脊背冒汗,心想一个是初回京中身心都不太良好的落魄皇子,一个是春风得意被陛下赏识的少年巫祝,若二人年轻气盛吵打起来,倒不知该如何劝阻?
身后舆内之人已直起身,虽面容仍被遮挡,声音分明不善: